從祖國的花朵破繭成社會的螞蟻

大約是2008年6月份中旬左右，畢業以後沒過兩天我們真的被學校“趕”了出來，學校連多一個小時都不讓我們繼續待著。這可能是整個學生生涯裡我們得到過的最好的教育，讓我們深刻認識到了屬於真正的生活的真面目。可這教育來得太晚，導致我們有點措手不及。 和另外兩個舍友組團在附近的城中村找了一間極為便宜且陰暗潮溼的房子擠進去住下，屬於這個年紀的輕狂至此已經被掐著脖子摁在了地上。

三個窮人的孩子扎堆的結果和三個臭皮匠扎堆頂過一個諸葛亮的效果並不一樣，窮和窮和窮扎堆的結果只有更窮。我們的家長都遠在幾百公里之外，作為社會底層人民的家人每天辛勤勞作勉強為生已經殊為不易，這下我們徹底意識到我們真的從祖國的花朵破繭成社會的螞蟻了——流落到茫茫人海之中的我們微不足道且能被輕易地一腳踩死。 拿著財經學校畢業的證明到處投著簡歷，從羞怯地面試直到被人嘲弄都已經無所謂了的厚臉皮，這個冷冰冰的大城市仍然沒人願意賞我們一個飯碗。人家都說要找“有經驗”的人，直接讓人懷疑那些有經驗的人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時候就已自帶經驗的。因為根據邏輯，沒經驗根本沒人要啊，沒人要他們的經驗從何而來。 於是第一份工作的追求只能由所學專業慢慢退而求其次往服務員這種基層工作墜落，怎料肯德基都因為我的頭髮過長而拒絕聘用。頭髮長我可以剪啊，說一聲就是了。

住在我們附近的校友卻偶然間給我們指點了明路，說是一家投資公司無門檻無限制招人，業務簡單，提成極高，我們滿懷希望前往。這時候只要給錢我們可以摒棄一切了，因為吃飯的錢都快花光。 附近開了一家自助快餐店，飯是無限量供應，只限制菜的分量，卻只用支付三塊還是五塊錢來著，時間久遠，我有點記不清了。這對我們而言無異於慈善之舉。在最能吃的年紀我們只能死皮賴臉地賴在那裡狂吃狂吃，誰在乎老闆娘自帶鐳射刺激效果的嫌惡眼神。 那一份無門檻高提成的工作是真的，我們輕輕鬆鬆被錄用。並且面試我們的大姐始終笑容可掬的招待給我們一種錯覺，她完全是帶著這樣的潛臺詞在給我們交流：可是終於等到你們了啊。 當天中午，這位大姐盛情款待我們吃了一大碗米線，這使我們更加感受到了他們對於人才的尊重。

這家公司的主要業務是去街上教唆那些退休老人來進行投資，公司每天播放講解著公司所投資的各種專案：他們有龐大的基地，裡面種滿了果樹或者蔬菜，甚至還在其中飼養了兔子之類的食草動物，將來這些都能兌換成數之不盡的金錢。由於專案的順利發展，需要我們去社會上把退休老人們的閒散資金集結起來進行擴大再生產，這些投資人在未來的一至三年可以收到不低於百分之二十據說最高可以翻三倍以上的投資回報，聽起來甚是誘人。 而我們作為資金的收集者並沒有底工資，但也絕不會虧待我們，只要我們成功拉攏一位投資人出資，我們當天便可以得到投資人投資本金的百分之十作為佣金，當天結算！這也非常誘人。 每天下班以後，全體人員六點準時在公司禮堂開慶功會。慶功會上會為每天出業績的人現場發提成，真金白銀遞給那位業務員，主持人不停地煽動著現場氣氛，邀大家齊喊：努力！加油！ 主持人再振臂一呼：有沒有信心！ 臺下一片熱血：有！ 這種畫面有一定社會經驗的人想必不會陌生。

據說聰明的人很快就能入行，所以我們一定是笨的人。我們在街上不停地攔截老人，不停地推銷業務，卻不斷地遭受冷眼甚至謾罵，結果是一段時間以後我們終於心灰意冷，決定辭職改行。當初那位對我們無比熱情的大姐眼看我們沒有這種給人洗腦的工作天分，對我們態度漸冷。當我們提出走人的時候她流露了跟我們來時一樣歡愉的情緒。 之後我們到一個剛剛建立的網站公司跑推廣業務，卻發現這家老闆總是在跟投資人集資吃喝玩樂，我們的伙食一時間得到質的改善，不料月底卻遭遇工資發不出來的尷尬。最終實在難以維持，我在父親“寧願在大城市當狗也不願回鄉下做人”的譴責聲中只能灰頭土臉地打道回府。

終於在老家得到了一份工作並不斷地積累著所謂的“經驗”，原來還是有人會給你機會積累經驗的。一年後聽說當初第一份工作所在的公司被查，並且榮登那年那個城市被查到的最大傳銷案件的寶座。我倒吸一口冷氣，想，幸虧我愚笨，並未完成任何業績，否則真要害人不淺了。 由此可見，年輕時候愚笨一點未必一定就是壞事，有時候別人想把你帶到溝裡你都跟不上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