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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碗白米飯,12歲的孩子打夜工去割谷

2022-03-06由 成頭山看天下 發表于 林業

麻繩一般在什麼地方賣

為了一碗白米飯,12歲的孩子打夜工去割谷

(網路圖片,致謝原創)

那晚的月亮

文/周繼志

月光把大地照得如同白晝。起初,天還沒黑,一輪圓月就懸在頭頂了。隨著晚霞在西邊的山巒間漸漸隱去,月光開始明亮起來。

門口的大丘,田裡的晚稻已經熟了,今夜,生產隊要搶收這塊稻田。大丘是生產隊面積最大的一丘田,曾經是一口堰塘,後來填回去,做了稻田。

有月光的夜晚,生產隊往往會安排出工,這叫打夜工。車水、割稻、摘棉花……有時候是為了搶工,有時候則並不見得。比如那次打夜工割大丘的晚稻。如果是為了搶收,生產隊的勞力,都應該去,但生產隊卻規定每家只能出一個人。這樣規定,與一碗米飯有關。

那時我在方石坪中學讀書,是中學生,有資格作為一家之代表,參加當晚的打夜工。當時,我讀初一,我姐讀高二,都在方石坪中學讀書。我們沒有住校,每天早上去上學,晚上放學後回家(這種方式謂之跑通學)。

不知道是因為學校住宿名額緊張還是家裡捨不得花錢,我和我姐以跑讀的方式讀了一個學期,春節後,因為甘溪灘中學轉為澧縣八中,學校有了縣辦和社辦之分。方石坪中學是社辦,我父親才為我和我姐轉了學。這一轉,我結束了讀跑通學的日子,我姐全力以赴備戰高考,竟然於當年考上了大學。

是收割晚稻的時候了,學校放假,支援農村秋收。學生參加勞動,也會給工分。但這工分怎麼記法,我不曾關心過。學生參加秋收,主要任務是割稻穀。秋收假只有幾天時間,復學時,生產隊的稻穀還沒有收割完。某日,生產隊宣佈,晚上打夜工割稻穀,正常記工分,還分一碗白米飯。家裡只有中學生的,也可派中學生參加。

連續參加了幾天秋收,讀書又跑了幾十裡山路 ,尤其是回到家裡,還沒有飯吃。按照分工 ,本來應該是我做飯,姐姐弄豬食,吃完飯之後做家庭作業的,但我被一碗白米粉吸引 ,沒有做飯,直接拿了鐮刀,就下田參加到打夜工割稻穀的行列中去了。

為了一碗白米飯,12歲的孩子打夜工去割谷

那是一個有月光的夜晚。正當秋季,天氣還很炎熱。下田一動,就是一身的汗水。參加割稻的人,一人一壟,不管你是男勞力女勞力還是中學生。稻田幾乎是乾涸的,這是晚稻田的特點。因為有月光,雖然沒有白天那麼亮堂,但割稻穀完全不擔心看不見。

干擾割稻穀的,是那些青蛙、飛蛾、蚊子,尤其是飛蛾,一刀下去,轟起來一大群,撲在臉上 ,飛蛾扇起來的毛絨絨的灰塵沾在臉上、脖子上,令人發癢。這種夜晚幹農活的經歷,我能夠想起來的,恐怕就是那一晚。

稻田裡大家有說有笑的,鐮刀割稻子的聲音像疾風擦過樹梢,那是一種節奏,似乎每個人都在同一時刻揮刀、割掉稻穗,所以也是默契和速度的象徵。大家前後一致地向前推進,打稻機在身後嗚嗚地轉響,始終與割稻人保持一定的距離。運送稻穗,本來適合中學生做,但我選擇了割谷。

我總是擔心稻穗割掉後,放在稻田裡,容易惹蛇鑽進去。這是我的一點小心思。不過,割稻從體力上講,要比運送稻穗消耗大一些,但我怕蛇的潛意識提醒我,還是不要怕割稻子累,不就是彎腰久了腰會疼麼?睡一宿就好了。運送稻穀,倘若碰上一條,後果就不堪設想了。因此,當有人問我願不願意運稻穗時,我沒有同意。

算起來,那一年我應該是十二歲。晚上沒有吃飯,放學後又走了十幾裡山路,再和成年人一道拼割稻穀,對體力確實是個挑戰。好在一丘田割到不到三分之二時,煮飯的那一邊喊吃飯了,凡參加割稻的人,可以分得一碗米飯(只分飯,沒有菜)。但同時又規定,每家只能派一人參加。這是那個時代一種特殊的分配方式。看似合理,實際上很考驗那些勞動力缺乏的家庭。

分飯統一用一隻大號的飯碗,一人一份,童叟無欺。那哪是一碗飯啊!分明是一大盆。後來,我聽說,凡是這一類的場合,都是按人頭一斤半大米下作的。這樣安排,大部分人家,有這一碗飯,就足夠一家人吃一餐飽飯了。我領了飯,那種勞動的喜悅油然而生。如果我不去割稻,這一大碗飯,就沒我的份。

別小看那一碗飯,那是一大碗白米飯啊,在當時,我們的主食,除了過年,平時是很難吃到純淨的米飯的,紅薯幹燜米飯是一年中最常見的主食,這種主食,紅薯乾和大米各半,營養上現在看來應該是不錯的搭配,但紅薯幹經過水煮後,口感不好,像嚼鋸末一樣,難以下嚥。

除了紅薯幹燜飯外,一度還吃過灰蘿蔔燜飯,那是比紅薯幹燜飯要更難吃的一種搭配,似乎流行過一兩年,生產隊就不種灰蘿蔔了。相比灰蘿蔔的口味,人們還是選擇了紅薯。再有就是南瓜燜飯。現在的南瓜,隨便一煮,就很可口,但那時候的南瓜,糖分不足,吃起來寡淡寡淡的,若是那時候有板栗南瓜這樣的品種,估計裡面不放大米,也會覺得是美味。

小麥的南瓜及玉米制品,也常做主食,但加工粗糙、單一,麥頭粥、面頭粥、玉米糊,最為常見,麵條在我的記憶中中 ,是做菜吃的,很少拿來做主食。再有就是新鮮紅薯了。

為了一碗白米飯,12歲的孩子打夜工去割谷

燜一鍋紅薯,直接拿來當飯吃,除了菜,就是紅薯,這是最不好的吃法,燒心、脹氣,以至於很多人後來進城後,城裡人拿紅薯做寶貝,他則不會為之所動。當然,紅薯悶飯呀好一點,但紅薯放多了,總吃,也不是個味。偏偏那時候就是大米少、雜糧當家。

因此,平時誰家要是煮不摻雜任何雜糧的白米飯吃,是件奢侈的事。這樣的白米飯,我們稱之為“光米飯”。在這樣的背景了,你說,一碗大米飯,誘惑不誘惑人?

米飯端回家後,我和姐姐並沒有馬上吃,還要等母親和弟弟回家。母親在小學校做民辦教師 ,弟弟那時讀小學,他們通常一起上學 ,放學後則一起回家。按說一般我們從學校放學回家,他們也會到家,但那天不知什麼原因他們回家遲,這也是不稀奇的事,比如聯校來人檢查工作,學校開教師生活會等,就要遲一點回家。

母親什麼時候回家的,我不清楚,我實在太累了。割谷時汗流浹背,沒及時洗澡、換衣,直接穿著汗溼了的衣服去排隊端飯,導致回了汗,有了輕微的感冒症狀。我蜷縮在一張布躺椅上 ,很快就睡過去了。迷迷糊糊中,聽見稻田裡有人喊下田割谷,哦,我這才知道,這晚割谷時分兩段進行的,吃過飯,還要繼續割谷呢。

幸好沒有人和我較真。他們在田裡喊我時 ,我姐喊了我幾遍,見我沒有起身去割稻的樣子,就說,弟弟,你睡吧,我幫你去割。我如釋重負。正在這時,母親回來了,她摸摸我的額頭,發現我有點發燒,不無心疼地問我:“哪個叫你去割谷的?你一個小孩子,哪比得了大人?”說著,就拉起我的手,吩咐說:“起來,吃了飯再睡。割谷的事,我幫你去做。”

“有光米飯吃囉。”我聽見弟弟的歡呼聲。我也扛不住“光米飯”的誘惑,一聽見姐姐和弟弟弄得碗響,立即睡意頓消。我們把飯分成四份,從罈子裡搲出一碗酸醃菜,分享那晚米飯。

窗外,割稻聲、打稻聲、人們嘰嘰喳喳的說話聲不時傳來,稻田裡,仍然是一幅熱火朝天的景象。我們在煤油燈下吃飯,月光透過窗欞,在屋子內形成幾條白色的光帶。姐姐說,吃完飯我們就睡覺吧,不要等姆媽了,我們明天還得起早床去上學的呢。”弟弟說,你們睡,我等姆媽。他一頭扎進屋外如水的月光中,很快就傳來他與小夥伴們嬉鬧的聲音。

月亮那麼好,沒有哪個小把戲們會早睡。新割出來的稻田,有一股子迷人的泥土香味,他們鋪了新脫過穀粒的稻草,翻幾個筋斗,是很快樂的事。我稍微小一點時,也這樣玩耍過,我雖然只大我弟弟兩歲,但那些快樂,卻覺得離我十分遙遠了。我站在門口的道場上,看大丘人影綽綽,忽然覺得全身發冷,似乎頭頂的月色是一瓢涼水,我感受到了月光的冰涼。

後來,弟弟告訴我,田裡的人說我是混飯吃的賴子,吃了生產隊的光米飯,卻不去割谷了。我問:“哪個說的?”

“好多人說。”

“可是,我不去割谷,我們那天就沒有光米飯吃。”

“反正你是賴子。”

“癩子賴,頂鍋蓋,頂到菜園裡剝菠菜,菠菜上面一條蟲,把賴子嚇得一蹦。”原來,他是想起了這首不大入耳的小謠,戲弄我一把。他不知,那個“癩子”,指的是頭頂長了癩瘡而不長頭髮的人。癩子和賴子不是一回事呢。我一個堂兄,是真的長有癩瘡的,我們小時候,都對他唱過這首小謠。

“這個癩子是指頭上長了癩瘡的人,而這個是指耍賴的人。”我試圖解釋清楚,弟弟顯然聽不懂,還唱。我就恐嚇他,你唱,唱的又不是我,某某哥聽見了,小心他揪你耳朵。

某某堂兄大我們十幾歲,他揪沒揪過我們的耳朵,我記不清了,但這首小謠,我們是唱過的。雖然我們沒有惡意,但一個真的長了癩瘡的人,聽了,肯定惱火。謹藉此文,向這位堂兄深深致歉。

其實,我的割稻行為確實是有些賴的,假使沒有我姐和我母親救場,我肯定不會再去了,除非生產隊來收回我那碗米飯。人到不得不賴的時候,雖然不想賴,卻實實在在就是賴了。

而月光恰好相反,它原本是地球自轉的必然結果,照亮了山川大地不足為奇,但在一丘稻田需要搶收的時節,它恰到好處的現身出來,很多人家,因此獲得了一碗略顯奢侈的光米飯。

編輯: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