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燈謎的寓意

《紅樓夢》的成就表現在對生活各個方面的藝術再現，而其透過燈謎暗示主人公命運的手法，尤為精妙，讀後令人在為主人公命運唏噓不已的同時，又不得不為作者高超的藝術表現手法而叫絕。

第二十二回《聽曲文寶玉悟禪機，制燈謎賈政悲讖語》寫的是，正月二十一日是薛寶釵的生日，賈母帶頭捐資為其祝賀生日，吃畢酒、聽罷戲，忽見元春差人送來一個燈謎，命大家猜，又讓大家每人制作一個燈謎給她猜。賈母見元春這般興致，便令人速做一架小巧精緻的圍屏燈設於當屋，命眾人自制燈謎，貼上於燈屏之上供人猜答，並設下香茶細果和各色玩物作為獎品。

賈母先出一謎語，謎面是“猴子身輕站樹梢”，要求打一水果名，謎底是荔枝。謎面謎底都很貼切。脂硯齋對此點評說，“所謂‘樹倒猢猻散’是也”，意謂賈母這棵大樹倒了後，賈家也就敗落四散了。而小說隨後的情節發展正應了這一點評，真是一語成讖。

賈政素以正統、理性的面孔示人，他出的謎面是“身自端方，體自堅硬。雖不能言，有言必應”，要求打一用品，謎底是硯臺。而其中的“有言必應”自然會讓人產生“這些燈謎是否都會得到應驗”的聯想，而後面的故事的確被他不幸言中。

賈元春的謎面是“能使妖魔膽盡摧，身如束帛氣如雷。一聲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要求打一玩物，謎底是爆竹。這個謎語既符合元春的身份，又讓人聯想無窮，且巧合了元春的命運：得寵卻瞬息而逝、好景不長，就如爆竹一樣。暗示了她雖貴為皇妃，但一切都是過眼雲煙的宿命。

賈迎春的謎面是“天運人功理不窮，有功無運也難逢。因何鎮日紛紛亂，只為陰陽數不同”，要求打一日常用品，謎底是算盤。謎語中深藏了迎春的命運遭際，即出嫁後經常遭受毒打、虐待，卻無處訴說。“鎮日”就是“每日”或“經常”之意，隱喻了迎春後來苦不堪言的命運。

賈探春出的謎語是“階下兒童仰面時，清明妝點最堪宜。遊絲一斷渾無力，莫向東風怨別離”，打一兒童玩具，謎底是風箏。該謎語更是暗合了她後來遠嫁他鄉，如風箏一樣漂泊不定、無依無靠的命運。

賈惜春以“前身色相總無成，不聽菱歌聽佛經。莫道此生沉黑海，性中自有大光明”出謎，要求打一用具，“佛前海燈”是謎底，雖然冷僻，卻是她出家為尼的命運寫照。

林黛玉的謎面是“朝罷誰攜兩袖煙，琴邊衾裡總無緣。曉籌不用雞人報，五夜無煩侍女添。焦首朝朝還暮暮，煎心日日復年年。光陰荏苒須當惜，風雨陰晴任變遷”，猜一用品，謎底是古時大戶人家計時用的更香，此正暗合了她雖“焦首”“煎心”般地燃燒自己，卻一切化為烏有、什麼也得不到的結局。

賈寶玉的謎語被其父賈政稱讚為“妙極”，其謎面是“南面而坐，北面而朝。象憂亦憂，象喜亦喜”，要求猜一日常用品，謎底是鏡子。這既揭示了他心明如鏡、缺乏主見的性格，又表現了他在現實面前的無奈，同時也暗示了後來他喜憂無常、墜入空門的命運。

薛寶釵所作的謎語很特別，其謎面是“有眼無珠腹內空，荷花出水喜相逢。梧桐葉落分離別，恩愛夫妻不到冬”，猜一日常物品，謎底是竹夫人（舊時的一種納涼用具）。不由地讓人聯想到，這是她對與寶玉愛情的反省，既有對自己識人不準的自檢，也有對婚姻前景的預想。賈政聽後感覺不祥，頓生悲悽。

燈謎本是喜慶活動中的一種遊戲，在《紅樓夢》裡卻被曹雪芹巧妙地用來提示（揭示）人物命運、遭際，既與小說的情節渾然天成，又推動了故事的發展與人物性格的塑造，感染力極強，令人印象深刻。

本版插圖王進城

【來源：西安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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