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得意馬蹄疾：孟郊沒有說實話

時間：唐貞元十二年（796年）春天。

地點：長安城。

從來都是愁眉苦臉的46歲的孟郊，仰頭看著黃榜，發現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他使勁眨巴眨巴眼睛，確信沒看錯；又暗暗擰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確信不是在做夢，這才允許自己心花怒放，騰的一下，他登時體會到了成功的喜悅，也深深感受到以往刻苦拼搏的價值。孟大叔經歷了兩次落榜的痛苦經歷後，這第三次科考終獲成功。

唐朝舉子考中進士之後，有一系列的慶祝活動，集體拜謝主考官、集體聚餐、曲江宴飲、看風景、甚至逛平康里紅燈區。平民百姓出身的孟郊大叔，略去了各種熱鬧場景，揮筆寫了一首詩，描述自己人生中的開心時刻，《登科後》：

昔日齷齪不足誇，

今朝放蕩思無涯。

春風得意馬蹄疾，

一日看盡長安花。

第一句， “齷齪”不是指行為猥瑣、內心骯髒，而是“狼狽寒酸，其貌不揚”的意思。說當年苦讀備考的日子，苦逼極了，真是沒什麼值得誇耀的，豈止是沒得誇耀，連回顧一下那倒黴樣兒都羞臊得慌。第二句，“放蕩”也不是“行為不檢點”的意思，而是指熱情奔放、渾身輕鬆、毫無拘束之感。“思無涯”，是說內心幸福的小火花噼噼啪啪直迸，各種美好的憧憬紛至沓來，無窮無盡。第一句和第二句，拿“昔日”與“今朝”對比，突出登科後內心激動、興奮，想入非非，幸福感爆棚。第三句畫面感極強，他春風得意，騎著高頭大馬，急速地奔跑。這麼撒歡兒，要幹什麼呢？第四句給出了答案：看花啊，一天就跑遍了長安城的大街小巷，看遍了首都的花花美景。

孟郊說他是這樣的

這首詩洋溢著科舉成功後不可遏止的興奮之情，寫出了人生四大快意之一的“金榜題名時”的幸福感受，很有感染力，能引起人們的共鳴。尤其是第三四句，最為精彩。“春風得意”還凝固為成語，永久地流傳後世。

其實呢，這精彩的兩句詩，我們不可以深究，它裡面含有很大的水分。第一，他使用了誇張的藝術手法，當時的長安城，人口上百萬，“一日看盡長安花”是不可能的。有人還把“花”解釋成美女或妓女，說孟大叔中舉之後滿城跑著去看美女了，他要大飽眼福。這個不能說完全不可能，但還有點兒瞎扯的意味，一下子就把詩意給庸俗化了，不可取，不可信。第二，他極有可能故意美化了自己的坐騎，有點不夠誠實。因為，根據他的經濟條件，他進京趕考是騎驢來的，而不是騎馬。關於這一點，他的好朋友韓愈有詩為證，說老孟“騎驢到京國，欲和薰風琴”（《孟生詩》）。他騎驢來趕考，考中之後，還沒有受官，短時間之內不可能把驢子換成了馬。所以，他人生的開心時刻的真實情況應該是：騎著小毛驢嘎達嘎達到處跑，又看美女又看花。但是，寫詩總不能寫出“春風得意驢蹄疾”吧，那樣音韻不協，與自己新科進士的身份不搭配，畫面也不夠瀟灑美觀，所以就有意把自己的交通工具提高了一個檔次，由驢變成馬了。

實際情況可能是這樣的

以上兩點都是出於藝術美感的需要，寫詩這麼幹是完全允許甚至必須的。在這首詩裡，孟大叔雖然有點兒“不誠實”，但完全沒毛病。

［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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