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傳芝；白菜燉粉條&糊了

白菜燉粉條

又到了吃白菜燉粉條的季節。白菜還未經霜，總要霜打幾回，白菜才成為白菜。只是現在都喜歡趕早兒，白菜上市時間越來越早，而且還要扒到白菜心，白菜幫子扔滿路。我在鎮上中學上班的時候，騎著腳踏車從白菜幫子裡走都心疼，這麼好的白菜幫子洗洗能熬一鍋菜呢，人們吃得精細，白菜幫子真的爛大街。

爛白菜幫子臭烘烘的，要臭到立冬後，直到大地徹底冰封，它們才解甲歸田。我在的那個鎮中學四圍都是種菜的農戶，他們早早的就在院牆那邊澆菜地，還會嘰裡呱啦說話。早上三四點鐘，我躺在床上聽著他們說天氣，說莊上的傳說，像是穿越。

老家種白菜都要用茅草捆了，說是這樣才能卷結實，白菜霜幾場後，開始就地挖一條白菜壕，等一個好天，把拔出來的白菜下到白菜壕中。白菜一棵一棵擺勻和，擠擠挨挨，等所有卷的結結實實的白菜都下了壕，就去拖玉米秸稈，蓋到白菜壕上，蓋厚厚的一層。蓋完，把浮土覆蓋在玉米秸稈上，什麼時候吃什麼時候拿，從白菜壕裡拿出來的白菜新鮮，燉粉條可是好吃。

鎮中學四圍的菜農和我老家儲存白菜的方式完全不一樣。菜農拔白菜都是成車成車地往家拉，拉回來就曬到牆根太陽地裡，直到把白菜幫子曬蔫兒了，才抱回屋裡，屋裡多多少少需要有點熱乎氣，但不能太熱，白菜碼到方桌底下，碼一垛，這是一冬的菜。冬天就是吃白菜，熬白菜，偶爾放點粉皮粉條子，就是大戶人家的待遇，至於熬了豬油用油渣兒燉幾回白菜幫子吃，那能抵得上大席上的壓軸菜。

白雪皚皚，一家人把炕頭燒得熱乎乎的，白菜幫子燉一些花生碎，花生碎是去碾上推的，用鐵勺頭狠狠地放了半勺，燉出來也是好吃。一個人扒拉這麼一碗白菜幫子，心裡歡實得不得了，再吃下去三個煎餅，剛剛從鏊子上揭下來的軟乎煎餅，身體實落落的，哪兒哪兒都得勁。窗戶上蒙著好幾層白氣，是熬白菜、攤煎餅的熱氣，還有一家人的呼吸。我過多少年都會記得那一玻璃，一屋子的暖烘烘的氣息。

鎮中學的辦公室是一間教室，一個級部近二十號老師都在一起辦公。冬天的時候，我們把爐火捅得哼哼哼地響，把老陳的鋁鍋，架到鐵皮爐子上，鍋底鋪著二斤五花肉，醬油醋白菜傾倒進去，再倒進兩搪瓷缸水，蓋上鍋蓋，“庫查庫查”燉起來，香味從門縫、窗戶縫裡鑽出來，整個校園都知道我們今天中午又要吃“夥飯”。等香味俱全，我們裹在劣質絲棉衣服裡的靈魂，興高采烈地集結，像是朝聖，用各色各樣的傢什舀了，滿腦子幸福地坐在爐子四周吃將起來，連一嘴的吧唧聲，都是樂音。

白菜，粉條，粉皮，五花肉，廚下都有，我曾經試著燉出一屋子的白氣，也曾經用砂鍋燉出一屋子的香氣，但是，白氣一瞬間就被抽油煙機抽走了，香氣倏忽之間也在樓層裡面消亡了。很多滋味，就是這樣子，一下，一下，就故去。

糊了

用高壓鍋熥了一把栗子，滿屋子一股好聞的糊味，那是糧食的味道。栗子樹是母親自己種的，今年收了不少，旱棗澇慄，可能後期的雨季把栗子灌滿了漿。

要是再煮一鍋地瓜，煮到一股糊味滿了屋，就更美好。

地瓜要煮到鍋裡剛剛靠淨水，多少有點粘鍋，一揭鍋蓋子，騰起來一股焦糊味，伸手迅速地抓出一塊地瓜，軟的，剛好能拿成形，要是再等會兒，就抓不出來，越靠越軟。地瓜要趁熱吃才好吃，其實，所有的飯食都要趁熱吃，一日三餐，熱湯熱水，是所有人對於生活的基本要求。

要是蒸了一鍋饅頭，因為最外層的饅頭擠到鍋沿上去，就會糊半塊饅頭皮，小孩子搶著要糊得焦黃焦黃的饅頭皮，一糊，滋味格外好，比今天的烤饅頭好吃得多。有時候餾饅頭，故意把饅頭貼著鍋邊放，這樣就能吃到烤糊的半塊饅頭，以平衡未吃到的那片糊饅頭皮的心情。

過年磨了豆子，幾家鄰居合夥出豆腐。臘月二十六或者臘月二十七，要在磨道里轉幾百圈，磨豆糊。燒開了大鐵鍋，把磨好的豆糊往鍋裡下，放酸漿，慢火，等鍋裡沸騰幾下，再點酸漿，直到鍋裡的豆汁成了豆腐腦，才停止放酸漿。壓豆腐的時候，一鍋發生了化學變化的豆腐腦，擠擠挨挨，被模具壓制成豆腐塊。鍋底的鍋巴是好物，買不起零食，就自己製造。用鐵鏟子往大鐵鍋底部一鏟，鏟成長條，一條一條，豆腐噶扎，也就是帶著糊味的豆腐下腳料，它們頑固地貼著鍋底，鏟了半天，弄出來滿滿一碗的“噶扎”，帶著豆子味道的傳統名吃。

炒蒸煮煎，做出來地道的糊味；燒，烤，更容易製造糊味。灶裡還有一堆火星，把地瓜或者土豆扔進去，等一灶的火星子不再興風作浪，扒拉出來燒烤的稀罕物，皮糊了，剝去外皮，外焦裡嫩，果然還是“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

也有很多“糊味”並非自己意願。考試糊了，工作糊了，準備很久的一個出行方案糊了，忘記灶頭上餾的饅頭、煮著的菜糊了，這些糊令人沮喪，情緒低落，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恢復過來。

糊和不糊，都是人生中常態。最近想通了，人生短短几十載，善良、珍惜、健康平安過好自己的人生就夠了，別的沒多大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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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李傳芝，山東博山人，博山區作協會員，漢語言文學專業畢業，熱愛文學，從教二十七年，一直從事語文教學工作，業餘時間喜歡碼字，喜歡讀書，“書卷多情似故人，晨昏憂樂每相親”，文字怡情養性，文字讓我們走得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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