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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樹上結檳榔

2021-09-07由 南方週末 發表于 漁業

大腹皮和檳榔有什麼關係

高高的樹上結檳榔

《補遺雷公炮製便覽》炮炙檳榔圖 (資料圖/圖)

(本文首發於2019年10月10日《南方週末》)

今天中藥檳榔與大腹皮都是棕櫚科植物檳榔Areca catechu果實的一部分,種子是檳榔,外面的果皮叫做大腹皮。大腹皮又有兩種:從未成熟的果實上剝取的果皮為大腹皮;從成熟果實剝取的果皮,經過打松,纖維外露,疏鬆如毛,叫做大腹毛。

劉克莊《次林卿檳榔韻二首》有句說:“扶留葉嫩供湯使,大腹形同混偽真。”前一句刻畫檳榔的食法,《本草圖經》說:“(檳榔)味苦澀,得扶留藤與瓦屋子灰同咀嚼之,則柔滑而甘美。”扶留藤是胡椒科蔞葉Piper betle,也包括同屬近緣之蓽撥Piper longum一類。據《嶺外代答》雲:“水調蜆灰一銖許於蔞葉上,裹檳榔咀嚼,先吐赤水一口,而後噉其餘汁。少焉,面臉潮紅,故詩人有醉檳榔之句。無蜆灰處,只用石灰;無蔞葉處,只用蔞藤。”後一句以檳榔與大腹為兩物,則需要加以解釋。

本草中檳榔與大腹為兩條,檳榔載《本草經集註》,據《海藥本草》引陶弘景雲:“向陽曰檳榔,向陰曰大腹。”所以《開寶本草》另立大腹條,謂“所出與檳榔相似,莖葉根幹小異”。這是唐宋時代的基本看法,《嶺表錄異》雲:“檳榔,交廣生者,非舶檳榔,皆大腹子也,彼中悉呼為檳榔。”《本草圖經》檳榔條也說:“其大腹所出,與檳榔相似,但莖葉根幹小異,並皮收之,謂之大腹檳榔。或雲檳榔難得真者,今賈人貨者,多大腹也。”

檳榔產於南方,中土瞭解較少,於是便有各種奇談怪論。《雷公炮炙論》說:“凡使,須別檳與榔,頭圓身形矮毗者是榔,身形尖紫文粗者是檳。檳力小,榔力大。”《本草圖經》總結為“尖長而有紫文者名檳,圓而矮者名榔”,同樣的“檳力小,榔力大”。這些議論實在無法較真,所以蘇頌說:“今醫家不復細分,但取作雞心狀、有坐正穩心不虛、破之作錦文者為佳。”鄭剛中廣南食檳榔詩,“雞心小切紫花碎,灰葉佐助消百殃”,即用雞心檳榔的典故。對照《嶺外代答》的意見:“小而尖者為雞心檳榔,大而匾者為大腹子。”結合當時文獻議論二者的優劣,乃知所謂“檳”就是檳榔,而“榔”就是大腹。

真實情況並非如此,檳榔與大腹來源於同一種植物,因為一部分自馬來半島舶來,一部分是閩南兩廣栽培,遂強作分別,將本地出產者貶低為“大腹”。這就是劉克莊說“大腹形同混偽真”的由來。

既然誤會檳榔與大腹為兩個物種,藥性也有差別,如《寶慶本草折衷》雲:“檳榔尖長而力勁,大腹混平而力緩爾。”這種情況一致延續到清代,《本草綱目拾遺》引《百草鏡》也說:“檳榔今藥肆所市者,形扁而圓大,乃大腹子,俗名雌檳榔。”直到晚近,本草家才認識到二者可能是一物,《植物名實圖考》說:“檳榔《別錄》中品,大腹子《開寶本草》始著錄,皆一類。”同樣的,早期檳榔皮與大腹皮也分別入藥用,但如《寶慶本草折衷》所說,“(檳榔)外皮功用與大腹之皮,亦不相遠”,故漸漸混而為一,都稱為大腹皮了。

又據陶弘景說,極小的檳榔“南人名蒳子,俗人呼為檳榔孫,亦可食”,《本草拾遺》補充說:“蒳子,小檳榔也。生收火幹,中無人者,功劣於檳榔。”蒳子另是一物。左思《吳都賦》“草則藿蒳豆蔻,姜匯非一”句,劉逵注:“蒳,草樹也。葉如栟櫚而小,三月採其葉,細破,陰乾之。味近苦而有甘,並雞舌香食之益美。”這種蒳子應是棕櫚科與檳榔同屬的三藥檳榔Areca triandra,果實較檳榔為小,所以呼為“檳榔孫”。

中土嚼食檳榔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漢代,楊孚《異物志》說:“以扶留、古賁灰並食,下氣及宿食、白蟲,消谷。飲啖設為口實。”

攝食檳榔的習慣以宋代最烈,詠檳榔的詩甚多,據說蘇東坡在儋耳,見黎女頭簪茉莉,口含檳榔,忽然得句雲:“暗麝著人簪茉莉,紅潮登煩醉檳榔。”傳誦一時。羅大經引入《鶴林玉露》,解釋說:“每食之,則醺然頰赤,若飲酒然。”醉檳榔的現象可能與檳榔鹼的中樞興奮作用有關,攝入多次以後則逐漸耐受。

嚼食檳榔不過是人類嗜慾之一種,也不必標榜虛幻的“避瘴癘”功用,但“逢人則黑齒朱唇,數人聚會則朱殷遍地,實可厭惡”(《嶺外代答》),也不妨聽之任之。現代研究早已明確,檳榔鹼是一類致癌物質,可顯著增加口腔和頭頸部腫瘤的風險,總以避之為吉。

王家葵 成都中醫藥大學藥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