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東新聞】有什麼辦法讓貓不發春擷春記：李滿強、吳建民、吳永強

有什麼辦法讓貓不發春

擷春記

李滿強

北地的春天，來得緩慢，像是一個酣醉之人，在一寸一寸地甦醒。朋友圈裡的南方，已經是一片草長鶯飛，花枝亂顫的熱鬧景象，但在我的隴東，放眼望去，仍然是一副荒草萋萋，引而不發的樣子。

靳萬強 攝

但畢竟，時令已是春天了。

田野裡一片繁忙的景象，有人在果園裡剪枝，施肥，有人在整理田壟，三輪拖拉機突突地在鄉間奔跑著，那是在拉運農資化肥，為春耕春播做著準備。

夜裡，有極似嬰兒哭叫的嗚咽之聲在瓦片上、院子裡飄蕩著，纏綿不絕。貓，這平日裡溫順可人的生靈，被節氣喚醒了體內的荷爾蒙，竟擾得我沒了睡意，遂披衣下炕，去院子裡攆貓，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天空裡飄起了雨絲，若有若無的樣子，落在臉上，似乎一種古老而妥帖的安慰，十分的受用。卻又像是那熟睡的人，美美地伸了一個懶腰，就要醒來啦！

靳萬強 攝

內心不禁生出許多對春的渴盼和歡喜來。

老家的春分時節，除了稼穡之事，舊俗，是要祭祖的。

一般是午後，陽光和煦，一干人等端了香火盤子，盤子裡是獻給先人的紙錢和吃食，長者在前，幼兒隨後，浩浩蕩蕩，逶迤而去。等到了墳頭，上香，燒紙錢，撒祭食，放鞭炮。跪拜完畢，時候尚早，遂於近處找一處向陽的地方盤腿圍坐了，開啟攜帶的食盒，嘴饞的孩子們早已迫不及待，等著長輩分給自己一塊油炸的果子或者餅乾，食物到手，就哄地四散開來，在山野裡迎著風放自己糊的風箏，或者提了小籃，挖野菜去了。大人們則不慌不忙，掏出自家的旱菸，彼此推讓著點上，夾幾口小菜，吃幾杯小酒，看著近處遠處的田地，談論一些家長裡短的事。

靳萬強 攝

漢人司馬長卿有詩云：

“日月陽陰兩均天，玄鳥不辭桃花寒。

從來今日豎雞子，川上良人放紙鳶。”

這時節的祭祖，沒有悲慼的色彩，倒更像是一種親房本家大小人等的一次集體春遊。看來放風箏的習俗早已有之。只是祭祖的風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是無從可考了。

我幼時家貧，春分祭祖，除了感受那血脈相連的儀式感，說起來，最讓我迷戀的，還是拾野菜。

陳小敏 攝

此時的李家山，楊樹依舊在風中伸著光溜溜的枝幹，柳樹的枝條才微微轉綠，向陽的山坡上卻熱鬧非凡：冰草芽兒已經有兩寸來高，青綠閃亮。緊隨其後的，就是苜蓿，肥嫩的苜蓿芽已經頂破了土層，是換季的好菜。

苜蓿是原產於小亞細亞，伊朗一帶的植物，大概是漢代穿入中國，卻不成想在我們這乾旱枯焦之地一頭紮下根來，成了人畜賴以活命的依靠。三年困難時期，許多鄉人就是靠吃苜蓿根才得以存活下來的。老家人把拾苜蓿也叫掐苜蓿。我覺得這個掐字真是妙得很，常常是左手一個小籃，右手一把小刀或者小鏟，左手輕輕揪著嬌嫩的苜蓿芽，右手鏟子用力，左右開弓，一朵苜蓿就到手了。手快的女娃，半天能掐上一籃子。

陳小敏 攝

掐回來的苜蓿芽，母親擇洗乾淨，用開水焯了，調上蒜末，撒點鹽，滴幾滴清油，再拌上油潑辣子，就是一碟可口的下飯好菜，即便是農家最尋常的飯食，在它的加持之下，也能吃出熱火朝天，酣暢淋漓的景象來。

苜蓿的吃法，除了涼拌，還可以做苜蓿焪面，那是另一種風味的小吃。苜蓿一直可以吃到春末夏初，等到一紮來長，草杆快木質化的時候，就不能吃了，等著長成家畜的飼草。

除了苜蓿，春分時節能拾的野菜，還有地軟兒。地軟也叫地耳，地見皮，地踏菜。類似於木耳，但比木耳要軟，潤而不滯。一般是雨後，在苜蓿地或者荒野上，一簇簇黑色的地軟兒，如大地翹起的耳朵。拾回來，淘洗數次，方能幹淨，可做包子，也可做地軟攪團，都是難得的美食。現在隴東一帶的飯館裡，都有地軟包子出售，皮薄，餡裡和了土豆絲和肉末，一口下去，唇舌生香，讓人慾罷不能，趕緊再來一口。

陳小敏 攝

母親知道我貪吃，蝸居小城的這些年，每年春分前後，總能收到母親自老家掐的苜蓿和拾來的地軟兒。今年春分前，和大哥，姐妹給母親遷完墳，發現果園的地埂上，一簇一簇的苜蓿芽兒已經有快一寸高了，嫩綠的身子，在春陽下閃爍著生命倔強的光芒。

忍不住蹲下來，掐了幾朵。

恍惚之間，就感覺自己中年破敗的軀體裡，似乎充盈著一種強大的力量。是的，對於每一個熱愛生命的人來說，春天永遠都不會過時，每一個春天都是嶄新而值得期盼的。

李滿強，1975年生於甘肅靜寧， 中國作協會員，甘肅省作協理事。參加詩刊社24屆青春詩會。畢業於魯迅文學院第十九屆中青年作家高階研修班。第二屆甘肅“詩歌八駿”成員之一。作品散見於《飛天》《人民文學》《詩刊》《中國作家》《芳草》《星星》《草堂》等刊，入選《21世紀中國詩歌精選》等數種選本。曾獲“黃河文學獎”、“《飛天》十年文學獎”等多種獎項，出版有詩集《畫夢錄》等三種。

出品：平涼日報融媒體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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