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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醫思維很重要——​劉方柏基於臨床病案談中醫治療危重症

2021-12-29由 麻附桂姜2020 發表于 畜牧業

熱毒攻心怎麼辦

劉方柏少年從師習醫,後入成都中醫學院深造,再入全國名醫江爾遜高徒班(研究生性質)學習,其20 世紀50 年代末即已應診於鄉鎮醫院,終年無一天假期,長期不輟的臨床生涯,使其得以救治了大量後來無法見到的急重患者。更是這種 “必須見效”(方圓數十里再無其他醫療場所可以依託)的嚴峻現實要求,迫使其躬身患者身邊,守候患者床旁,得到了舍此無法得到的臨床入微資訊。

他認為目前中醫在臨床上缺少中醫思維,對於疾病的認識趨於固化,因此基於他自己的臨床治療病案,總結了他常用的一些中醫思維,希望對大家有所幫助。

劍指刀鋒法——談正面思考法

劍指刀鋒法,是一種“針鋒對麥芒”以應對問題的方式方法。它不避鋒芒,並迎著鋒芒將對方擊潰。因而,採用此法必須具備三個基本條件:第一,對方必須鋒芒突出,這種鋒芒一般說來具有威脅性;第二,情況多較嚴重、急迫,而非勢緩、複雜等多元並存之局面;第三,對其鋒芒擁有具特異針對性的獨立應對措施和方法,且這種應對,能速戰速決,表現為手段單純,用力準狠,立即見效。因此,它的基本使用要求是,醫者所持之“劍”必利而堅,病證所生之象必顯而危。

劍指刀鋒法的上述特點,與臨床救治急危險證時的基本要求完全一致,因而是臨床經常採用的一種治療方法。只是人們在實際運用時並沒有做出如此理性的思考。將它作為一種治法提出,不僅能使醫者在臨床應對急危險證時,立即想到它,從而主動地、積極地加以應用,還在於它在臨床運用中既包含各類急救治法,而其範圍卻又寬泛得多。

20世紀60年代後期,“文革”中一個被打成“保皇派”的幹部被批鬥毆打後,發配到釀酒廠勞動,因傷處疼痛,自以一枝蒿研末用酒服。患者並無劑量概念,服下1小時後呼叫口麻、手足麻,隨即嘔吐不止,旁人以淘米水灌喂無效。患者繼而出現冷汗、心慌、煩躁。急請我趕到現場,患者已出現語言障礙,神志恍惚,肌膚冰涼,脈微欲絕。當時的邊遠鄉鎮根本沒有任何搶救條件,加上派系干擾,無他法可施。急以豬油(酒廠旁是屠宰場,能隨時找到)一塊,加生薑、紅糖、芫荽濃煎,分次灌下。當服下3次,約2小時後情況開始好轉,嘔停汗止,再服數次後神情安靜入睡。數小時醒來後,除口舌微麻、倦怠至極外,已無特殊不適,調養而愈。此方為我在一本已記不清的書上所見,據云其專治烏頭類藥物中毒。臨床對服烏頭後麻木較甚,有嘔吐等輕度中毒症狀者,曾囑其煎服,效果不錯。由此我確定其對烏頭中毒有特異解毒作用。一枝蒿乃烏頭類藥,急忙中想到此方,果用之立效。

劍指刀鋒法在臨床使用的價值當然遠不止於上述患者的急救,它易被忽略,同時也是較難掌握的,是在疑難病症辨治時使用的。早年我在大渡河邊一小鎮醫院工作,那裡肺心病病人極多,每年冬天都會有一些人因此病去世。而有一慢性咳喘病人,發時就治,平日停藥,如此已多年。是年冬日咳喘不已,未能控制,漸至心下阻塞難耐,腳浮腫,腹脹滿,胸部X線攝影示右心室增大。經治無效,轉診於我。見其喘憋不已,嘴唇紫紺,面色晦暗瘀黑,脈緊沉而細,舌瘀暗水滑。我暗度其原病系伏飲久停,此發又屢治無效,前醫止咳平喘,化瘀宣肺,降氣潛納均已採用。不效之因,在於諸多治法都偏離了飲聚於膈、阻滯營運、迫肺攻心之病機。病情雖險重,威脅生命的環節雖不止一端,而其“鋒”在一個“飲”字上,治法只能逐洩飲邪,專攻留飲。乃用木防己湯原方:防己20g,石膏30g,桂枝15g,人參15g,濃煎分3次服用。次日喘憋之勢大減,餘症均明顯減輕。又服上方2劑,病勢趨於平穩後,改用小青龍湯合真武湯加減而完全脫離險境。

劍指刀鋒法的臨床應用範圍是十分廣泛的。舉凡某症、某因作為突出表現或主要矛盾,並造成生命威脅或惡劣狀況時,都應當首選此法加以應對。

案一懸飲

童某,男,55歲。右脅掣痛半月。半月前寒戰高熱,右側脅痛,西醫診為“肺結核、滲出性胸膜炎”,經治療燒退,而脅痛不僅不減,反倒加重。胸部攝X線片,見右側胸水達第4肋間隙。乃轉診於餘。患者右側胸脅痛如針刺,固定不移,身體不能轉側,轉則牽痛不已,疼痛每隨呼吸和咳嗽加重。納谷不香,大便稀溏。患者形體消瘦,面色晦暗黧黑,氣息急促,四肢欠溫,脈沉緊,舌苔白滑。診為懸飲,處以:

芫花6g,茯苓20g,白芥子10g,牽牛子15g,桂枝12g,白朮20g,大棗20g。加醋60mL、水300mL,同熬1小時,後入餘藥同熬,熬成後早、中、晚分3次服用。

上方服完1劑,大便瀉下水樣物,諸症隨即減輕。原方再服2劑,疼痛遞減,知飢索食,呼吸平穩,可小幅度動側身軀,已能忍受輕聲咳嗽。患者因此而精神及情緒均轉好。芫花減量為3g,煎法同前。餘藥改為白人參10g,桂枝10g,炒白朮12g,山藥30g,茯苓15g,大棗20g,薏苡仁30g。共服10劑,疼痛全止,身轉靈活,已能隨意咳嗽和深呼吸,面色晦暗度大減,胸片複查,滲出液消失。

積留支飲甚於脅下,仲景本有十棗湯成法可用,避而不用的原因在於,方中甘遂性味苦寒,大戟性味辛寒,患者不僅體弱,且虛寒證象明顯,遣用寒涼,肆意攻逐,恐生不測。而飲邪鋒強勢勁,必須迎鋒對擊,方可將其挫潰。任何他法治療,都是徒勞的。而極可迎鋒以對的方卻又不能使用,怎麼辦呢?這時我想起了吳鞠通的一段條文,他在《溫病條辨》下焦篇第41條中寫道:“伏暑、溼溫脅痛,或咳,或不咳,無寒,但潮熱,或竟寒熱如瘧狀,不可誤認柴胡證,香附旋覆花湯主之;久不解者,間用控涎丹。”這是吳氏對懸飲輕證和中度病情所出的兩張處方。輕證須避十棗之峻,而遣香附、旋覆花,通肝絡而逐脅下之飲,杏仁、蘇子,降肺氣而化飲,廣皮、半夏,直消痰飲,茯苓、薏苡仁,實土而治水飲,

從而,形成了一張逐散飲邪且不傷正氣的湯方。而縱然對於耽延時日,誤治、失治之水無出路,飲邪久停,病情已經發展的懸飲患者,也還不輕易投用十棗湯,而用陳無擇的控涎丹。可見對於十棗湯這樣的攻逐峻劑,古代醫家在臨床應用時,還是十分審慎的。

本例患者,飲邪作祟,邪勢肆虐,不逐飲邪,絕難挫邪勢,而藥力過猛,又恐難於保證留人以治。治療之法,只能效法吳鞠通,退而求緩。但吳氏所薦控涎丹之大戟、甘遂恰是性寒峻劑,用於此例病人仍有同於十棗湯之弊端。於是,我把目光轉到了芫花一藥上。該藥性溫,《本草綱目》說它能治“水飲痰澼,脅下痛”。它功同甘遂、大戟,卻避免了二藥之寒,且自身又以瀉胸脅之水飲積聚見長,正好能擔此大任。而仍恐峻烈,為防其毒副反應,用醋同煎,以策安全。痰飲總的治療原則是“當以溫藥和之”,故用苓桂術甘湯,方中甘草為芫花所禁,故去之,加白芥子、牽牛子以助攻逐,加大棗以護正而調和藥性。當飲邪鋒芒挫敗後,立即減芫花量,並以扶正藥配之。這是一個變通而不失治則,攻逐而不囿成方的治療方法。而所體現的,正是急證治療時經常採用的劍指刀鋒法。

案二伏氣溫病,高熱驚厥

袁某,男,42歲。盛夏于山溪水中游泳浸泡後,當晚出現頭身疼痛,發熱咳嗽,輸液3日,病情不能控制。於病後第3日下午出現超高熱,體溫41。2℃,昏迷,四肢抽搐,急邀我診治。患者體若燔炭,神志昏迷,面紅目赤,陣陣抽搐,唇焦齒燥,口出穢氣燻人。問其家屬得知,只在病之當日大便1次,現已4天未排,尿少而短赤。舌質紅絳乾燥,苔黑而起芒刺。脈疾而洪大。

病為伏氣溫病,證屬氣營兩燔,化燥生風,熱毒攻心,擾亂神明。當此之時,不以劍指刀鋒之法迎擊熱毒之邪,直挫熱毒之勢,其他治法不僅如隔靴撓癢,無濟於事,更恐有正不勝邪,正潰邪厥而威脅生命之虞。急擬:

生石膏80g,寒水石30g,犀角6g(銼末沖服),生地黃50g,知母15g,黃芩15g,黃連15g,梔子12g,大黃10g,芒硝10g(沖服),大青葉20g,野菊花30g,白芍30g,甘草10g。1劑,令急煎,不分晝夜,撬開牙關灌喂,務於次日複診前服完。

次日晨家屬來告,雲上方服下2次後熱勢減退,繼而下黑硬大便數塊,並相繼排大量黑稀便3次,體溫隨之退至正常,抽搐停止,神志恢復,索要水喝。家人以米湯半碗喂下後,已靜臥多時。立即趕至病床視之,患者倦怠至極,不願多語,但對答正常,氣息平靜。唇舌焦燥及舌絳程度均大減,脈數但洪疾之勢已大緩。邪勢已挫,改用竹葉石膏湯加味調治數日而愈。

本患系伏氣溫病。伏氣溫病是溫病中的一類特殊病證。它由冬日不寒,仍行秋令,致精氣內不蟄藏,秋令之燥氣侵犯人體,暗耗真陰,虧耗精氣,至春甲木旺盛之時,癸水衰枯,無以為發生滋潤之本,被溫熱之邪觸誘而發。因而《黃帝內經》將其發病學原理歸結為“冬傷於寒,春必溫病”。伏氣溫病的病機決定了其發病即內熱較甚,有顯著的化燥灼陰的症狀特點,也決定了其治療原則是清熱透邪與顧精護陰並重。因而其臨床表現不同於普通溫病由衛而氣、漸犯營血的發展規律,其熱不止於溫邪初入,正邪紛爭之熱,它的傷陰也不是發病過程中的逐步虧耗,故對其治療,也不能按在衛可汗,到氣才清,入營用透,入血涼散的治療原則,而必須與其高熱毒甚之“鋒”正面對決,直挫邪勢。

患者發病的頭年冬暖,冬季之主氣——寒氣缺位,這種應有而不有的造化之氣失常,導致氣血紛擾,暗耗真陰,在盛夏貪涼久浴後,邪閉肌膚,未得宣發,由外感之邪引動伏邪而發病。又由於治不得法,病邪化毒生風,瀰漫成燎原之勢,內陷致攻心之危,從而導致了威脅生命的險象環生。

本證治療的關鍵在於挫敗熱毒。而挫毒之法,一在清毒,二在瀉毒,三在解毒。當此危急之時,不可分投遞進,只可同時遣用,以利“總攻”。因此,用白虎湯以清毒,用承氣湯以瀉毒,用黃連解毒湯以解毒。而仍恐力難勝邪,因此加用犀角、寒水石、野菊花等。其中犀角乃清心涼血、瀉火敗毒之專藥。20世紀70年代尚未禁用,真品隨處可得,在方中起了重要作用。本品現已難覓,臨床以水牛角代,療效雖遠不如犀角,而10倍於犀角用量時,還是有效的。

20世紀80年代以前,邊遠地區的鄉鎮衛生院一方面裝置簡陋,西醫技術薄弱,另一方面交通閉塞,即使病情再急再重也無法外轉。因此,類似本例患者的危重證候,依賴純中醫手段救治而痊癒者,幾乎每日都有。這與當今城市醫院只在西醫諸多治法無效時,由西醫轉“請”中醫治療的狹小範圍相比,那簡直是中醫救治急危重症的廣闊天地。而在這個天地中歷練出的劍指刀鋒法,至今仍堪稱是救治急危證不可取代的獨特治法。

劍指刀鋒法及上兩例病案的治療,體現了思維學裡的正面思考法。

所謂正面思考法是相對於負面思考法而提出的。採用負面思考法的人看問題總是消極的、畏難的和無所作為的。他們總是無限放大問題的負面,或只看到問題的負面。因而常被陰影矇蔽眼睛,看不到事物有多種解決問題的方式方法,從而阻礙事情的解決。在急危重證的臨證處置時,這是一種極為有害卻又普遍存在的不良思考方法。例如,大量臨床中醫師,一遇急性病患者,根本不去接手,立即推找西醫。

這裡他們想到的是西醫有打針輸液、輸氧、輸血等急救手段,而這些中醫卻沒有。他們壓根兒就沒有想過,急性病人中有大量的是完全可以不用這些方法而一藥則愈的,中醫幾千年的臨床史無可辯駁地證明了這點。更何況很多方法西醫能用,中醫同樣能用。從這個意義上講,中醫與急救漸行漸遠,急診陣地漸趨萎縮,與中醫界普遍存在的負面思考法是有著密切關係的。

負面思考法,不是在分析問題時,科學客觀地評判其利弊,準確地認識問題的負面,而是隻看到或只強調問題的負面。例如,同為半杯水,持正面思考法的人會說,好,還有半杯;而持負面思考法的人則會說,哎呀,只有半杯水。在臨證時,持負面思考法的人,看不見疾病表現的有利於救治的一些資訊,傳遞的能夠得以挽救的一些訊號,因而推諉、放棄。因此,可以說在解決問題的時候,偏重負面思考有時會帶來比事情本身不利成分更大的不良影響。

與負面思考法完全相反的是正面思考法。它是一種積極的,無畏的和有所作為的思考方法。在對待問題的時候,它讓我們能夠考慮到這件事情的有利因素的一面,幫助我們抵擋住那些困擾因素,發現給予我們信心和激勵我們勇氣的因素,從而使我們能積極地去解決這個問題。

正面思考要求我們以獨特的思維來看待事物,幫助我們把注意力從壞事轉向好事,從而改變自己認識問題的態度和解決問題的方式方法。

如本文所列之案一,明確為結核病,而中醫缺乏抗結核有效之藥,不能不說治療之難;病程近月,形體消瘦,肢冷納呆,不能不說病情之重;呼吸急迫,劇痛難忍,不能不說病情之急。而當我們採用正面思考法深入研究這個病人時,會發現其急、難、重的所有病情,都是由於飲邪導致。而治飲之法,仲景論之甚詳,臨床用之輒效,只要針鋒相對,擊潰飲邪,直搗病所,必可逆轉全域性,看似既疑又重且急的諸多病情,都可因此而蕩除。臨床治療的結果,證明了此點。

案二熱毒狂虐之勢,席捲三焦,內攻心神,呈無法遏止之催亡奪命之狀。而只要採用正面思考法則可看到,熱毒狂虐之鋒芒已畢露,而鋒芒突出、病情急迫之證,正好符合劍指刀鋒治法之適用範圍,只要採用“總攻”手法,定可將病邪擊潰。正確的思維給出了正確的治法,使如此危急之病證,竟僅服藥1劑即險象頓除。

由此可見,正面思考法是給予我們信心、勇氣和智慧的一種極有應用意義的思考法。因而,我們必須堅持自己有意識的訓練,以確立它在頭腦中的地位。

正面思考和負面思考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方法,產生的效果當然是完全不同的。而它們只是看問題的角度不同,並沒有改變事情的本身。同一件事情,用正面思考的方法能夠使你自信、樂觀和擁有解決問題的高效率,而負面思考則正好相反。而正因為作為思維方法,它不能改變事情的本身,因此,我們在強調正面思考法的重要作用時,決不意味著對綜合分析、利弊評判等方法的放棄。而所強調的,僅是正面思考法作為一種認識問題、分析問題和解決問題的態度和方法,在很多時候,有著其自身的特殊作用罷了。

今天沒有劃重點。(PS:如果覺得文章不錯,歡迎大家轉發點贊)

文章內容摘自《劉方柏疑難證治二十法》,中國中醫藥出版社出版,作者/劉方柏。編輯/校對/小丸子她爹。版權歸相關權利人所有,如存在不當使用的情況,請隨時與我聯絡。

中醫思維很重要——​劉方柏基於臨床病案談中醫治療危重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