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昌碩繪畫的以俗入雅特徵

吳昌碩的畫，從總的傾向看，屬於文人士大夫高雅的一路，審美情趣典雅高潔、古拙脫俗，但又表現了以俗入雅、以俗為雅的傾向。

在吳昌碩畫的題跋中，屢屢出現“富貴清高”，“富貴神仙品，居然在一家”等語，這是畫家在藝術觀念上追求雅俗結合的一種表現。

這種結合的傾向，首先表現在題材上，他把具有不同藝術趣味的事物揉合統一在一起。吳昌碩為了適應顧主的要求，曾畫了很多設色牡丹。牡丹是富貴的象徵，市民階層往往喜歡設色牡丹這類題材。不過吳昌碩對牡丹又有特殊的看法，說牡丹“有色無香，大似不通文墨美人，尊為花王貯之瓊臺金屋，僥倖太過”。他認為畫牡丹易俗，因此他畫牡丹常伴以象徵純潔的水仙，或佐以頑石。如作於1899年的《富貴神仙品》，畫幅上方兩朵牡丹花在濃葉的襯托下風姿綽約，下方斜列著一簇淺綠色的水仙，散發著淡淡的幽香，又襯以兩方頑石，飄逸、空靈。牡丹的豔麗和水仙的典雅，在畫面上和諧地統一在一起，透露出熱烈又清逸的意蘊。

在吳昌碩的作品中，還出現了前人不予入畫的野蔬俗品，表現了普通人的感情和生活。吳昌碩畫白菜，他說：“花豬肉瘦每登盤，自笑酸寒不耐餐，可惜蕪園殘雪裡，一畦肥菜野風乾。”如《蔬果圖》（1898），畫面上一棵青菜，襯以兩隻鮮紅的西紅柿，充滿著生活的情趣。題詩曰：“菜根有至味，不數瓜與茄。一畦灌寒碧，都成壽木華。”吳昌碩還把梅花和蔬菜畫在一起，如《梅花蔬果園》（1898），凌空畫梅花數株，在一枝向右伸展的梅枝下，呈斜勢畫著三棵白菜，近旁又綴以幾隻芋頭，雅俗相諧，相得益彰。

吳昌碩晚年的許多畫，其立意多與祈願人們福壽康寧、富足平安有關。“大富貴”，“平吉安慶，眉壽同歡”之類的題說，屢見不鮮。他畫桃花，“穠豔灼灼雲錦鮮，紅霞裹住頗黎天。不須更乞胡麻飯，飽啖桃花已得仙”（《桃花》。畫桃實，意在稱頌長壽健康。即使畫能傲霜的菊花，也不專意在避世全身：“陶令籬邊，花大如鬥。杯泛金英，延年益壽。”

雅俗結合的傾向，還突出地表現在吳昌碩的畫具有既古拙又新豔、既典雅又明麗的特色。吳昌碩在藝術上追求“古拙”、“古氣”、“古趣”，但他不但揣摩古人的筆意精神，同樣重視對生活的寫照。如畫枇杷，他說：“予畫此種乃西山黃金果也”（《枇杷怪石》）；畫牡丹，他說：“友人以穀雨花持贈，為之寫照，花心竄如西番蓮者謂是洋種。”這種面向現實物件、仔細觀察的精神，使他的作品既能“長留太古春”，又能得自然生動之趣，具有一種現代感。特別是在用色上，更是別具一格。

與文人畫那種淡雅的畫風不同，吳昌碩在很多作品中常以紅、黃、綠諸色調入赭墨，在衝突中求得協調，畫面色彩典雅明麗，效果強烈但又不刺激。他極重色彩的配置，把潔白的玉蘭和嫣紅的牡丹畫在一起，也畫紅薔薇映綠芭蕉，襯托對比，相映成趣。吳昌碩晚年喜歡用濃豔的西洋紅畫牡丹等，“而今畫此嫣紅，要與山靈爭豔”。豔麗強烈的色彩，給樸厚古拙的畫面平添了無限生機。潘天壽說：吳昌碩“大刀闊斧地用大紅大綠而能得到古人用色未有的複雜變化，可說大寫意花卉最善於用色的能手”。吳昌碩在傳統的基礎上吸收了民間藝術用色的特點，成為最善於用色者，獲得“雅俗共賞”之譽。

吳昌碩久居上海，不知不覺中接受了商人和市民的某些趣味。他為了迎合他的顧主的愛好，把牡丹、紅梅、桃實、紫藤等畫得古豔欲滴，掃蕩了一切清高和超脫。此外，這也與吳昌碩的個人經歷有關。他雖出身於書香門第，但他少年時代曾參加稼稿勞動，做過幫工等。他嘗自言：“識字僅鼎彝瓴甓，一耕夫來自田間。”說明這種以俗入雅的傾向有其深刻的根源。

（文/邊平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