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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讀丨滷水豆腐

2022-03-07由 浙江日報 發表于 農業

鹽滷豆腐吃多了會怎樣

2019-05-29 07:42 | 浙江新聞客戶端 | 通訊員 王秋珍

晨讀丨滷水豆腐

資料圖片

每次回鄉下,母親都會燒一盤豆腐,次次大受歡迎。“這是正宗的東陽滷水豆腐,當然好吃,人家都做了50多年了。”

母親稱讚的,就是74歲的永其伯母。農村裡,嫁過來的女人往往沒有名字,總是跟在男人的名字後,加個嬸嬸伯母奶奶什麼的,就是稱呼。在我的印象裡,除了過年的一個多星期,永其伯母天天都要做豆腐。

這位做豆腐的高手常年繫著一塊圍裙,穿著灰色的布鞋或黑色的雨鞋,個子矮矮的,還有點駝背加耳背。聽說她根本不識字,也不識秤花,但她賣豆腐總是帶一杆秤。有一次,我看見她過來了,就把豆子拿過去,她拿秤一提,似乎看都沒看,就往籃子裡倒,然後劃了一塊豆腐,遞給我就走。村人們議論說,她呀,有時豆子多,豆腐只有一小塊;有時豆子少,豆腐反而一大塊。她拿秤,是做做樣子的。她給的豆腐多少,要看她心情。

可是,大家還是愛買她的豆腐。早先,她的豆腐用豆子換,說是3倍,也就是1斤豆子換3斤豆腐。後來成了2倍。再後來,遇上節日什麼的,她就很霸氣地說:“這次只能用錢買!”

在我眼裡,這簡直就是馮驥才筆下的俗世奇人了。

我決定去她家看看。近幾年村莊改造,大部分舊房子拆除了。那間做豆腐的房子又矮又舊,儼然是雞立鶴群了。永其伯母上世紀60年代就開始做豆腐,靠著做豆腐,她最多的時候餵了十幾頭豬,養大了2個兒子3個女兒,把日子過得像豆腐一樣誘人。早些年,東陽坊間有語:“豆角落蘇零工菜,天蘿豆腐先生配。”豆腐,那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吃上的。小時候,我老想,她家的孩子多幸福啊,天天都能有先生的待遇。母親看我們嘴饞,有時會在過年前做一淘豆腐,只是做得有些老,不像人家做得嫩。聽說如今她一般一天做一淘豆腐,有時做兩淘,依然要喂幾頭豬。

在那舊房子的一角,我看到了一座早已棄用的石磨。早些年,浸泡後的黃豆都是用石磨磨豆漿。磨盤內有磨軸,上扇居中有一個磨眼,兩爿磨盤間是一圈一圈的石齒。在磨杆過來前,將浸得胖胖的、軟軟的黃豆添上磨。轉一圈,添一勺;轉一圈,又添一勺。浸泡過的黃豆一點點進入磨眼,隨著磨盤與磨底發出的“吱吱”聲,磨底四周就會流出白白的豆漿,“吧嗒吧嗒”掉落盆中,像在訴說著尋常日子的小幸福。

這次永其伯母剛好要做第二淘豆腐。她已經將黃豆在豆漿機裡打好,倒入一口大鍋。這鍋,直徑有兩尺六,故名“兩尺六鍋”。以前有土灶的時候,我家也有一口,過年的時候用來煮豬頭雞鴨糯米腸。

“您怎麼不安排個家人,打打下手?”我大聲地問。永其伯母好像沒聽見一樣。她很少說話,也許是聽不見,也許是專注於她的豆腐。在我想來,做豆腐是繁瑣的工程,起碼要兩三個人配合才行,沒想到上了年紀的她還能一個人頂幾個人。

等到大半鍋的水燒開,永其伯母就將豆漿倒入水中,開始煮豆漿。先用大火燒,再改為小火。等豆漿燒沸後,再燒上5分鐘左右,用木勺輕輕攪拌,如果木勺沒有粘上豆漿,就表明豆漿已熟透。只見她利索地支好“井”字形的豆腐架,放上淘籮,將一塊方形的粗紗布也就是豆腐袱,拋在淘籮上,形成一個大網兜,然後將熬好的豆漿一瓢一瓢倒入豆腐袱中。伴著“嘩嘩”的聲音,豆腐袱下的豆腐桶裡逐漸盛滿純豆漿,留在豆腐袱裡的就是豆腐渣了。為使它煉得徹底些,永其伯母用夾板夾住豆腐渣,擠出殘留的豆漿。她小小的身子彷彿有著無窮的能量,奶白色的汁水在她雙手的擠壓下,紛紛往外跑。擠剩的豆腐渣拿來餵豬,豬吃了長得特別健壯。這玩意,看起來粗糙,卻是個好東西。在城裡,很多農家樂將豆腐渣做成一系列食品,豆餅、麵食、小炒等等,聽說營養豐富還能刮油去脂。

俗話說:“一物降一物,滷水點豆腐。”永其伯母將純豆漿倒入鍋中,加熱之後,就拿銅瓢點滷水。這是有技術難度的一環。滷水少了,豆腐太嫩,甚至結不成豆腐花;滷水多了,豆腐太老,吃起來口感差。永其伯母用銅瓢按順時針的方向,一層層往下加,直到豆漿生出了一朵朵雲,一團團雪。它們,便是豆腐花。水越來越清,豆腐花越聚越多。永其伯母拿過來一個瓷碗,盛了一碗豆腐花,再加了一點生抽和小蔥遞給我。眼前頓時熱氣氤氳,白蓮綻放,美味撲鼻。

點漿後初步凝固的豆腐花,要靜置20分鐘左右,這叫脹漿。脹漿後的豆腐花,既水嫩又有韌性。趁著豆腐花靜置的時間,永其伯母已將豆腐架放置平穩,攤好豆腐袱,使之內壁服帖,四邊貼於沿口處。然後,她舀起熱熱的豆漿水,一遍遍地淋豆腐袱,以防豆腐花黏連。隨後,老人家將豆腐花一瓢瓢舀到攤好豆腐服的木框裡,輕輕提起豆腐服的四角,小心地搖晃幾下,使之高低持平,然後從豆腐架的四邊起,依次把豆腐袱平整地收緊,將豆腐花全面包住,再取過一邊的砧板、缽頭壓在上面。

壓好豆腐,這位豆腐達人終於直了直腰身,鬆了一口氣。

“做豆腐蠻辛苦的。你這樣的年紀,也該歇歇了。”我對永其伯母由衷地說。她依然很大聲地說:“也沒覺得多辛苦。閒著人就不舒服。這麼多年習慣了。”

過了一小會,也就十幾分鍾吧,拿開缽頭,解開豆腐袱,白花花的豆腐呈現在眼前。老人家利索地用菜刀橫豎劃上幾道,豆腐就成了可愛的小方塊。她看著我,很霸氣地說道:“這次只能用錢買!”我取出兩個一元硬幣,她裝給我好大的一塊豆腐,憨憨地笑著,誘人美味下,分明是一種柔軟而驕傲的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