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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蠶、選繭、紡織——十九世紀桑織圖裡,佔據畫面主角的日本女性

2023-01-18由 挖史人 發表于 農業

蠶的文化怎麼用畫表現出來

伊薩貝拉.露西.博德(Isabella Lucy Bird,1831-1904)是19 世紀的英國女探險家,當她途經栃木,在路途中看到叢叢桑樹:「足見當地有養蠶業。沿路可見白色和硫黃色的蠶繭,置於平盤上曝曬。老邁婦女忙著紡織。」她一路北行,到了日本山形縣地區一個被稱作市野野的小村落時,她再次記下眼前所見:「市野野是非常美麗的村落。村民勤奮工作,與別處村落一樣,專門飼養蠶,四處可見草蓆上擺著要曬乾的純白色和硫黃色的蠶繭。」[1] 自靠近江戶(東京)的栃木至位處東北的山形,這一路上伊薩貝拉遇見了不少當地桑蠶業景象,在一些落腳的宿驛中,甚至會利用空出來的房間來養蠶。

養蠶、選繭、紡織——十九世紀桑織圖裡,佔據畫面主角的日本女性

伊薩貝拉記述她在 1878 年的旅日見聞。從《養蠶》、《選繭》和《紡織》這三張手工上色的蛋白照片,我們彷彿能想像伊薩貝拉親身經歷的那些場景。它們與伊薩貝拉的遊記《日本奧地紀行》(Unbeaten Tracks in Japan,1881)是同時代產物。

《養蠶》中,兩位婦人著工作服,謹慎整理著「桑給臺」(くわくれだい)上的桑葉與幼蠶,一旁少年正在協助工作。她們身後佇著一座養蠶架,蠶架有諸多格間,「蠶籠」(かいこかご)上鋪滿桑葉,豢養幼蠶。 《選繭》一作,同樣有兩位婦人,右者傾身仔細挑選席子上散置的蠶繭,左者則整理安置在木盒中的繭,照片中她們流露出專注而一絲不苟的情狀。 《紡織》場景裡,婦人們之間置著一架被稱作「揚枠」(あげわく)的機具。 「揚枠」是用來製作「綛」(かせ,即絲束),又名綛揚機(かせあげき),尺寸多樣,大型可至長 2 公尺。機架下方以及右座婦人手上的小木製框被稱為「糸繰枠」(いとくりわく),高度與直徑一般約 20 逾公分,主要用來卷繞自蠶繭抽出的生絲。

三件作品因歲月磨蝕而褪去色彩,僅留下不易氧化的部分。從拉門後方屏風以及右側門柱上明顯木紋來看,可斷定三作應使用了同樣場景進行拍攝。靜止的人物擺拍對 19 世紀日本攝影來說相當常見,攝影師將場景設定在廊道上。

養蠶、選繭、紡織——十九世紀桑織圖裡,佔據畫面主角的日本女性

一般而言,養桑需要大量空間與人力,斷不會瑟縮在「緣側」(えんがわ,即傳統日式建築外廊)一隅。可以這麼說,這類照片並非忠實紀錄當時桑織作坊情景,而是藉由攝影師匠心獨運的編排,表現出既具備展演性內涵,又能反映日本傳統桑織手工業勞作樣貌的作品。不過,仍有一些是專門拍攝作坊實景的寫真,此種照片相對而言則更加寫實,展現出桑蠶業人民的勞動內容。

現存 19 世紀日本旅遊寫真紀念相簿中,有表現特定產業型別之題材,如生產茶葉、稻作、絲織,以及其它民藝製作(手工藝品)的內容。它們經常以成組的方式,一一展現所有程式,形成系列影像,並編匯進旅遊相簿中進行出售。植桑養蠶、取絲紡織,是其中常見者,所以我特別以「桑織圖」來歸納這型別的手工蛋白照片。

日本桑蠶文化乃自中國經朝鮮傳入,據流傳至今最早的正史《日本書紀》(成於西元7 世紀)記載:「三月辛巳朔丁亥、天皇欲使后妃親桑以勸蠶事。」 (卷十四.雄略紀)。中國曆代有皇后親蠶禮,日本亦然,此種傳統因襲至今,是每年皇室慣例,被稱為「給桑」(きゅうそう)。

養蠶、選繭、紡織——十九世紀桑織圖裡,佔據畫面主角的日本女性

桑織圖並非 19 世紀才興起,它的母題其實可上溯至浮世繪。勝川春章(1726-1793)的《かゐこやしなひ草》便是關於養蠶、取絲、織就的 12 件系列作,並在圖上方搭配作業技術說明的文字內容。喜多川歌麿(1753-1806)也作過 12 件一組的《女織蠶手業草》,同樣以圖配文的表現形式。本篇文章取其二人作品第 6 幅為例,二作皆描繪三名婦女在作坊裡辛勞整理蠶繭的情形。

筆者已討論過 19 世紀日本旅遊紀念寫真是如何與浮世繪傳統淵源緊密連繫的,此處有關桑蠶圖母題的回溯不失為一項典型例證。 [3] 此外,尚值得在此型別中關注的問題是女性角色。由於男耕女織的傳統性別角色勞動分配使然,無論是浮世繪或攝影,女性勞動者往往佔據了桑蠶圖中的要角。

明治時期,日本引入西式繅絲機具並進行技術與質量改良,大規模出口生絲與絲織品。位於群馬縣富岡市的富岡制絲廠,是日本第一座現代化機械制絲工廠,於 1872 年開始運作,工廠裡女工們殷勤勞動與血汗付出是推動工業化與經濟發展的命脈。時任日本政府外國顧問暨女性教育家的愛麗絲.梅貝爾.培根(Alice Mabel Bacon,1858-1918)曾寫道:「在養蠶、紡絲和編織蠶絲的地區,婦女在這一生產性行業中發揮著最重要的作用。幾乎可以肯定地說,日本這個最大、生產力最高的產業,掌握在婦女手中;島上的絲綢產品應歸功於她們的操持與技術。」

養蠶、選繭、紡織——十九世紀桑織圖裡,佔據畫面主角的日本女性

回到照片上來談,西式繅絲技術與生產工具早在1870 年代開始逐步運用,然而旅遊紀念寫真著眼的仍主要是傳統桑織作業景象,這是由於攝影師取材時選擇了凸顯古代日本韻味的內容,而非現代文明的景色,西方來日的觀光旅客主要探尋的,不是他們習以為常的事物,更多是帶了對東方古國的獵奇之眼。有別於陳腐的資本主義和工業革命後日趨冷漠的人性,他們嚮往著樸實且自然(或著說具有原始風味)的日本文化。

養蠶、選繭、紡織——十九世紀桑織圖裡,佔據畫面主角的日本女性

表現生產作業內容的蛋白照片,猶可依產業類別進行細分與探討,它們反映著維繫日本長久以來經濟與社會民生髮展的根源,但就人文層面而言,當這些洗盡鉛華徒留蒼白的影像,跨越了時代紀錄的文獻性,從而昇華為另一番藝術表現後,反而提醒我們在那看似黯淡無光的文明程序中,仍有投身百工百業努力生活的形色人群,是他們讓歷史的色彩饒富斑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