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蓿花，爺爺的花

苜蓿花開了，星星點點，藏在繁茂的葉子裡；好像一個第一次進城的農村人，膽怯的看著這個城市。

可不是嘛，苜蓿花以前都一直開放在農村，什麼時候進過城呢？

小時候，每到春天，苜蓿發出小芽的時候，大人帶著孩子，挎著小籃，去掐他的嫩芽。

只長出三四片葉子的嫩芽，放清水裡洗乾淨。然後放開水裡，焯一焯撈出來，控幹水，辣椒蔥花蒜泥，再滴幾滴生油，就是極好的冷盤。

小時候，班裡離家遠的同學，每天來上學，書包裡總帶著苜蓿做的菜糰子。苜蓿菜和一點點麵粉捏成團再蒸一下就是很好的乾糧。那時候我們都覺得好吃，拿自己的餅子去跟人家換。有一次還把菜糰子帶回家給母親嘗。莫名其妙的被母親打了一頓，現在想起來。母親其實是心酸和無奈的。

等到苜蓿又長了，葉子和莖都有點老的時候，人是不可以吃了，就只能喂牛餵羊了。

和韭菜一樣，農民割掉一茬苜蓿，給田裡澆水，撒肥；很快又長起來一茬，再割掉，再澆水，再施肥，再長起來一茬……最後一茬是在秋季。這次割掉以後就再也不割了，等長的高高的，要留著做冬天的飼料。

誰家的牲畜如果在冬天還有乾的苜蓿草料吃，整個冬天，它都不會掉膘。這對主人來說是一件莫大的開心。

我喜歡看牛慢條斯理地吃著青青的苜蓿，慢條斯理地咀嚼，慢條斯理地下嚥，一雙大眼睛滿足的看著主人……

爺爺在世的時候自己，家裡養著一頭老黃牛。讓爺爺喂的膘肥體壯，我經常跟著他一起喂牛，看著牛悠閒的吃草。後來，爺爺過世了，黃牛也不知去了哪裡。從那以後家裡再也沒養過牛。沒牛了，也就不種苜蓿草。看見的都是別人地裡的苜蓿花。

可是，再怎麼看，別人家的苜蓿花也沒有爺爺種的苜蓿花開的鮮豔；別人家的牛也沒有爺爺養的牛溫順可愛；別人家苜蓿草的味道也比不上爺爺種的苜蓿草的味道——爺爺的苜蓿草有一種清香味，苜蓿花給人一種涼爽的感覺。

離開農村住進了城裡，十幾年沒見苜蓿花。突然間，眼前一亮——熟悉的紫色闖入了眼睛，這是爺爺的苜蓿花嗎？還帶著清香和涼爽……

我蹲下身，仔細看看，輕輕摸摸，像當年爺爺摸我的頭一樣……

城裡容不下靈魂，家鄉容不下肉身；天地之大，何處安放心靈？我問苜蓿花：你可是無家可歸無奈流落至此？

苜蓿花不語，靜靜的看著我，眼睛裡滿是憂鬱。若不是被生活所迫，誰願意背井離鄉？

每個生命都是有靈魂的。我相信每朵苜蓿花，都是牽掛著我的人的眼睛，不言不語，卻又懂我知我。

適者生存，生活之道。何來藉口和推脫？

長就好好長，該開花就開花，該結果就結果……莫負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