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苦楝“夫妻樹”

苦楝樹是不是戀子樹

苦楝“夫妻樹”

文 / 李欽利

信風吹起，又到了它開花的時候，我內心的焦慮，也隨著夏日的來臨愈發強烈。

這種焦慮已經整整一年了。從我發現它的那天開始，我就怕有一天再也見不到它。

它是一棵苦楝樹，生長在原胡家溝拆遷區內。從福田學校路口，沿寨山路往東過平陽河橋，再行100餘米，路邊就能看到它。它的周圍，是拆遷後舍下的老牆、土堆、亂石、大坑。雖然它被亂石、雜草、殘垣遮擋，然而它挺拔的身姿讓人過目不忘。

去年5月10日晚飯後，我跟妻子沿新修的大道散步。暖風微撫，星月交輝，甚是放鬆愜意。行至平陽河寨山橋時，微風中忽然飄過一股異香。我深深吸了幾口，努力與記憶中的花香匹配。這香我以前肯定聞過，它是那麼的神秘，香甜過後帶出絲絲的苦韻，倒顯得花更香甜，催人內心深處生髮出一種懷舊的幽情。我努力在腦海裡尋找，梧桐花、槐花、櫻桃花、牡丹花、月季花、丁香花、椿樹花……都不是。正痴心輕嗅時，妻子笑著說：“別費勁了，這是苦楝子花，過去我姥孃家老屋邊上就有一棵。我小時圍著大樹做遊戲，大人聚在一起辮草辮、紡線，賦閒納涼。我元學哥就是在苦楝樹下談成的戀愛呢。”

我恍然醒悟，對，就是苦楝子樹，我怎麼就沒想起呢？

苦楝子樹也叫楝子樹，大概因為其根苦、幹苦、枝苦、葉苦、果苦，新泰南部鄉村，直接叫它黃連樹。它生長繁育力強，不計土地貧瘠，生長迅速，木質實用。過去，廣大農村到處都有生長。《新泰古樹名木》就收錄了一棵千年古楝子樹，在石萊鎮大李家莊南橋頭上。近年，村裡將樹周圍壘牆加土，千年古樹得到很好的保護。或許是生在懸崖上，讓它意外屹立千年，至今受到人們的膜拜。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人們用二十四節氣指導農時。更讓人叫絕的，還有二十四番花信風，時間跨度從冬季最冷的小寒，到次年暮春溫暖的穀雨，凡4個月。每5天作一候，每一候用某種花來表達。共用二十四種花開節奏排序，次第開放，花韻不同，各有風情，為難熬的寒冷增添樂趣。“梅花為首，楝花為終。”楝花花期處在春盡夏來之時，是二十四番花信風的最後一花。

這棵大樹，底部直徑約90釐米。離地不足半米處，分為東西兩枝，每一枝都有一摟多粗。兩枝相依，像一對含情脈脈的青年男女。再往上，又各分生數枝，展開樹冠，形如傘蓋，廕庇一方。枝幹的最高處，有一老鴰窩，但已是空巢。

反覆撫摸這棵樹，我有一種與大樹對話的衝動。這棵樹不就是一個曾經的大家庭嗎？它不知記載了家庭多少的溫情。兩枝幾乎從根部生出的巨枝，就像夫妻兩人，向上託舉著自己的孩子，向上向上，為這個家撐起一片天。

這不就是“夫妻樹”嗎？

這裡曾是它們的家園，如今它們被拋諸荒野。

聞著花香，透過斑駁的樹影，看到空中的半月和殘星，我竟生出一身莫名的悲涼。鄉關何處，家園要飄向何方？

前天，我到龍柏園探望父母，特意繞到苦楝樹下，折了一小枝花條，回家插入花瓶中，頓時滿屋生香。80多歲的父母喜笑顏開，母親更是來了興致，張口就說：“從小青，長大白，一颳風，槓大錘。”又說：“麥子開花它開花，開完花後進小滿。”這一定是她兒時的兒歌，竟然七八十年不忘懷。

楝子花跟麥子花連在一起，是人們期盼小麥豐收的美好向往。“楝子”與“戀子”是諧音，因此有些地方楝子樹也叫戀子樹。進入秋冬，楝子果由黃變白，不畏風霜雨雪，在長長的果柄上肆意搖曳，絕不掉落。直到來年春天，才落下果豆，讓其生根發芽。

自從發現苦楝“夫妻樹”後，每次經過此處，我都會駐足觀望，或近前撫摸，如親人般與它講上幾句。曾找到大樹的主人瞭解，知道大樹已有五六十年的歷史，也有人找他，試圖購買伐解用作木料，他都沒有捨得。

一個城市亦或一個村莊，都需要有大樹作地標，或柳、或榆、或梧桐、或槐樹等，不需要名貴，也無需多麼古老，更不必要躋身《古樹名木》，只要能認得、記得就夠了，因為這裡有鄉情、親情，充滿著濃濃的鄉愁，永遠不願忘懷。反倒是那些花費大量資金栽植的名貴花木，隨著一陣風過後，讓人忘得一乾二淨了。文明、高貴在此到讓人難以理解了。

城區周邊再也找不到這樣的大樹了，一旦被毀，再想複製恐要等一代人兩代人，而“夫妻樹”的故事，也不會再有人來講了。我無數次設想它的命運，我又怎能將它保護下來呢？

苦楝“夫妻樹”，你還能絕處逢生嗎？

願年年的二十四番花信風，我都會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