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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候志 | 風雪夜的百合花

2022-03-03由 三聯生活週刊 發表于 林業

細葉百合是什麼科

看電影是一件特別個人的事,比如我就挺喜歡《妖貓傳》,覺得它浪漫、純淨,由年屆六十的陳凱歌拍出來,別有天真。全片最愛張雨綺演的春琴,她的聲線原本就獨特,嬌滴裡藏著霸氣,站屋頂上念“雲想衣裳花想容”時,乍聽生溫,細聞卻難掩清寒。有那麼一刻,我覺得這真是蒲松齡說的,“妖亦人情之化也”。

走出電影院,已是深夜,旁邊花店正準備打烊,挑了束百合,店主是個男生,把花放几案上,認真地幫我去掉了花葯和花粉,再用一張舊報紙包著,默默遞給我。忽然很感動,在這個城市,我買過那麼多次百合,但很少有人,會在賣給我前,付出這個細節。原本,百合紅褐色的花粉,稍微抖動就四散開,黏在衣裙上,確是很難洗淨的啊。

物候志 | 風雪夜的百合花

百合花束

抱著花走出店門,想到古人管百合叫“雲裳仙子”,就是“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的“雲裳”。不禁莞爾,百合花型碩大、濃香遠溢,也是堪當“雲裳仙子”美譽。

百合得名“百合”,是李時珍說的,“百合之根,以眾瓣合成也,故名。其根如大蒜,其味如山薯,故俗稱蒜腦薯。”可見,百合之名,並不因其花,而因其球莖,百合種球由大量鱗片抱合而成,故為百合,暗合了“百年好合”之意,一直深受國人喜愛。

尤其廣東人,愛極百合。有一次去潮州,去到當地的花市,就發現花店擺出來的多半是已經紮好的花束,劍蘭+菊花,或者夜來香+百合,連花型都一致。如果你問“有玫瑰嗎”?賣花的人會跟你說,“玫瑰有刺,不若神明花。”

物候志 | 風雪夜的百合花

“神明花”啊,可見當地人對劍蘭、菊花、夜來香和百合的喜愛程度。在廣州,一年四季都能見到百合,主婦們買完菜,多會順兩支百合回家插瓶,因為玫瑰是不能供奉神明的,它過於妖嬈,還帶刺,《道法會元》裡就說了,“鮮花不用雞冠花、石榴花、佛桑、長春葵,妖豔有刺者。”概因這些花奇峻狂野,不能取悅神明。

而百合在西式插花裡,也屬於高等花材,倒也不是說,百合有多麼高階,而是它的表現力強,因為上下左右都能看過去,佔據視覺焦點。但玫瑰就不一樣了,妖豔是妖豔,到底只能屬中等級花材,因為它只有頂部(花頭)部分可以看,視覺上的“侵略性”不夠強。

愛爾蘭人王爾德也喜歡百合,這個唯美主義胖子,留給後世的形象,就是懶洋洋的,可說起俏皮話來,卻機敏澎湃,他最愛的花就是百合,連他在《牧羊少年奇幻之旅》裡,寫的那個水仙少年,冥冥中也和百合有關係,因為英國人管水仙叫“easter lily”,意為“復活節百合”嘛。

物候志 | 風雪夜的百合花

王爾德

當然,百合不僅花美,鱗莖也美,百合的鱗莖,並不是它真的莖,而是由肥厚的鱗片狀葉,組成的營養貯存器官,同理還有大蒜和洋蔥頭。百合鱗莖頗有種糧食的美感,豐潤、晶瑩。在中國文化裡,它也一直是“藥食同源”的典範,《神農本草經》裡說它“補中益氣”;明朝汪穎的《食物本草》也說,“百合新者可蒸可煮,和肉更佳,幹者作粉食,最益人。”總之,聽起來呢,就有一種紮實的滿足。

我慣吃素食,極愛蘆筍百合,做法很簡單,把蘆筍皮去掉,切成小段,放入水中汆燙,再取出來,用冷水沖涼。然後,將百合剝開洗淨,最後,把鮮百合和汆好的蘆筍段混炒一分鐘,就是一道丰神俊秀的好素盤了。

人們吃的百合,常見的有幾種,龍牙百合、藥百合以及卷丹百合,龍牙百合因潔白清雅、曲如龍牙而得名,最宜煲湯;至於藥百合,日本叫“鹿子百合”,嫋娜美麗,遠看有點兒像美麗異木棉的花,我發現名字裡帶“美麗”倆字的花,都好看,比如還有“美麗月見草”。而卷丹百合,花瓣上卷,長滿黑色斑點,聯想到《群芳譜》裡說百合有麝香珍珠二種,“珍珠花紅有黑點,莖葉中有紫珠”,可知珍珠百合就是卷丹。有的地方反過來,叫“蛋卷花”,可能卷丹百合形象獨特,於是曾出現在《魔獸世界》裡,好像是諾森德大陸的一種草藥吧。而且,和水仙的“復活節百合”別名相似,歐洲人管卷丹百合叫“tiger lily”,中譯為“虎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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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歐洲人應該是極其寵愛虎百合,在我有限的閱讀記憶裡,英國作家簡·基爾帕特里克就在她的著作《異域盛放——傾靡歐洲的中國植物》裡寫過,“今天在英國,許多傳統的中國園林植物備受青睞,以致我們完全淡忘了它們的中國血統,並逐漸將它們視為己出。英國全國各地的花園裡的植物生髮繁茂,它們本源自異國他鄉,今天已是反客為主。人們很難想象它們被引種到英國以前是什麼樣的。試想,如果沒有玉蘭、連翹、錦帶花、繡球花、大花鐵線蓮,也沒有諸如荷包牡丹、牡丹、菊花、虎百合等類似品種的多年生植物,我們的花園將是何等寂寞。試想,如果沒有活色生香的臘梅、灌木忍冬、瑞香等,冬天的花園又會何等蕭瑟。”

百合品種眾多,是一個巨大的科屬,其中很有些特別的,譬如那信天游裡唱的,“山丹丹開花紅豔豔”,其中的山丹丹,就是一種百合,又叫“細葉百合”,在黃土高原的陰坡上,常常可以覓得細葉百合的身影,因此它才無獨有偶,出現在陝北民歌中。除此以外,還有那首“野百合也有春天”裡的野百合,也是百合科植物,只不過野百合的“野”,在這裡不是定語,它連起來就是個完整的名字,指的是一種百合科百合屬植物,而非人們慣性思維裡野生的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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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野百合的記憶,是高中時代的一個暑假,和同學出去郊遊,下午出發,到達時已是傍晚,路過長滿油菜花和麥子的村莊,青綠色的竹林簇擁著曬榖場,曬榖場旁,種著幾株香氣甜膩的花樹。穿過這一切,才走進一座林木蓊鬱的山,到山頂時,發現一條開滿百合花的山谷,我們當時都覺得那就是野百合了,很難想象那種場景,眼前是密密麻麻的花海,身後是望不到盡頭的風與山林,我們一行玩到深夜,直至繁星滿天。可能很多年裡,許多次午夜夢迴,我都會想起那個山谷,以及坐在山谷懸崖邊,一邊遙望星空一邊放聲高歌的少年們,他們的背影,因為星星的光亮,被照出了一圈淡淡的光邊。有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突然參悟了人生,很多在如今想來,那個年紀根本無法頓悟的東西,都旖旎地走到了腦海之中。

西方鍊金術士有句古話,Tertium non data,第三種元素不存在。也就是說,從一種元素變成另一種,從廢物變成金子,也許是一個根本無從記錄的過程,它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神秘。無人知曉是什麼引起了改變,因此從幽深的密林到廣袤的平原,一切只發生於腦海,無從考據。我覺得那個夜晚,就是這樣的瞬間。

以致多年以後,我對百合都有種特別的情愫,而且每次都是一大束一大束地買,覺得這樣的花束嬌俏又鮮活,予人力量感。無論是它的氣味,還是外形,似乎都拿到了自然法度的最高分。比如它的濃香,在這樣萬籟俱寂的風雪夜,風塵僕僕回到家,空無一人,唯有百合,能夠香得一把抓住你;而至於它的模樣,高雅、聖潔,那種很有分寸的性感,是讓你無法忘記卻又有點下不去手的清純,最是念念不忘,記掛心頭。

(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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