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冼玉清:為當一個好老師,16歲立志不嫁,鉅額積蓄至死未花光

2022-01-25由 你的心做呀 發表于 林業

廣東姓冼的人很有錢嗎

你如何理解一個終身未嫁的女子?是相貌醜陋,性格孤僻,無人欣賞?還是情路坎坷,遇人不淑,最終被傷透了心?亦或是思想開放,追求自由,踐行獨身主義?

如果你覺得獨身僅僅是上述三個原因,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因為今天進入我們眼簾的這位女性,就是一個例外。她就是二十世紀不可多得的女學者、詩人——冼玉清。

冼玉清:為當一個好老師,16歲立志不嫁,鉅額積蓄至死未花光

圖 | 幼年時的冼玉清與母親

冼玉清的祖籍在廣東南海縣,1895出生於澳門一個殷實的經商家庭。正是因為家中條件不錯,她從小便進入私塾讀書,後來又曾去香港進修英文,1918年轉學嶺南大學附中,因為出色的國學基礎,她一邊學習一邊還兼任著低年級的國文及歷史教員。

冼玉清終身不婚,早在十六七歲時,她便曾說過這樣一句話:

“以事業為丈夫,以學校為家庭,以學生為女兒”。

試想一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本來正該是洋溢青春,憧憬愛情的時候,她卻直接為自己定了這樣一則人生信條。有人或許覺得這不過是一時衝動,但冼玉清卻真的用終身踐行了這一信條。

若要究其原因,還要從她的啟蒙老師說起。

這位老師名叫陳榮袞,字子褒,號耐庵,與康有為共同參加過光緒十九年的鄉試,名列康有為之前,又曾與梁啟超一起於“萬木草堂”攻讀。

1898年陳榮袞參加變法,倡導維新,失敗後也同許多人一樣遠渡日本。但他到達日本後,第一時間就是遍訪各地中、小學校,考察教育方法。

魯迅在日本留學,因覺得學醫不能救中國人,於是毅然棄醫從文。而陳榮袞在日本的這半年時間裡,卻深受日本教育的感觸與啟發,於是第二年初便回到了國內,決定以教育救中國。而他認為的教育之本,在婦孺。這在當時絕對是極具創新的。

也正是陳榮袞的這一決定,讓年少的冼玉清遇到了決定人生的那八年時光。

1899年,陳榮袞在澳門開始了他的“婦孺之教”。1903年,九歲的冼玉清正式開蒙,先後入讀澳門林老虎私塾、啟明學校等。1907年,十二歲的冼玉清轉讀陳榮袞的灌根學塾。

八年的試驗教學,已經讓陳榮袞的學堂進入了成熟階段。一個優秀的教育者,教授學生往往不僅僅是他淵博的知識,更有他潛移默化中傳達出的為國為民的思想理念。

之後八年的學習,冼玉清不僅在這裡為自己打下了堅實的國學基礎,更讓她的一生都受到她老師教育思想的影響。

四十年後,冼玉清曾這樣寫道:

“(陳榮袞)他認為要救中國須從教育入手。我一生受他的影響最深——也立意救中國,也立意委身教育。 我自己認為,一有家室,則家庭事務瑣碎,不免分心,想全心全意做好教師,亦難免失賢妻之職,二者不可兼得。所以十六、七歲我就立志決意獨身不嫁。”

終身不嫁。不為性格孤僻,不為遇人不淑,更不為嚮往自由的那一套獨身主義,只為兩個字——教育。

而她對老師思想的傳承,對教育事業的忠貞,也早已感染了比她大三十餘歲的陳榮袞。多年之後,臨終前的陳榮袞曾自豪感慨過:

“在澳(門)時完全聽受七級字者,惟小女翹學及女生冼玉清。玉清從餘遊八年,得不稱為老友乎?”

陳榮袞與冼玉清,雖有年齡之差,性別之別,然亦師亦友。

此後年歲,冼玉清的生活是低調而“古板”的。唯獨讓她閃耀的,便是她極高的學術天賦和做學術時敢於埋頭忍受孤寂的堅強毅力。

冼玉清:為當一個好老師,16歲立志不嫁,鉅額積蓄至死未花光

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1920年,冼玉清從嶺南附中畢業,以優秀的成績考入了嶺南大學中文系,畢業後直接留校任講。她有極出色的才華,而讓這才華發光發熱之人,與她相識在1926年。

那一年,六十一歲的楊壽昌被嶺南大學聘任主持學校的古文教育,與冼玉清同為一系。

楊壽昌在當時的廣東頗有名望。清末民初時期,他曾有過一段從政經歷,此後又在兩湖書院、兩廣高等學堂、兩廣陸軍學校、廣東大學、中山大學等七、八所新式學校任教。這樣的背景,使他的生徒遍滿粵省。

冼玉清除了學識上深淵廣博,更有詩才。楊壽昌十分賞識冼玉清,有材料記載,在楊壽昌主持嶺南大學國學教育的十二年間裡,系裡師資少時不過三、四人,多者也不過五、六位,而十二年間教學位置恆久不變的,只有他自己和冼玉清二人。

也正如此,冼玉清在很短的時間裡就被楊壽昌引薦到了嶺南的文化圈中,深得時人賞識。

陳榮袞、楊壽昌,這二人於冼玉清而言,都是最受她尊敬的師友,是對她恩惠極深的長輩。而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一人是讓她稱作知己,可以心心相惜之人,那就不得不提另一個名字——陳寅恪。

冼玉清:為當一個好老師,16歲立志不嫁,鉅額積蓄至死未花光

圖 | 陳寅恪先生

陳寅恪生於湖南長沙,是中國現代最負盛名的國學大師、哲人、史學家,其學術之深遠影響,不止是中國,更是世界文化的驕傲。

陳寅恪一生治學甚廣,更曾先後任職於清華大學、西南聯大、廣西大學、燕京大學等學校。

1949年解放前夕,因為一系列的原因,他來到廣州,任教於嶺南大學,與冼玉清成為了同事。後來院系調整,嶺南大學合併於中山大學,二人便一同移教於中山大學。

陳寅恪一家進入嶺南時,冼玉清已經五十五歲,陳寅恪比她年長五歲,也至六十。據說在陳寅恪剛到嶺南時,碼頭上迎接的隊伍裡,便有冼玉清的身影。如今我們很難得知二人的相知相識究竟源於何時。只知道兩段舊事。

一件是二十年代末時,進入嶺南大學任教的冼玉清曾入燕京遊歷。陳寅恪的父親,也就是當時有名的詩人陳三立在閱讀了她的《碧琅玕館詩集》後,評價她

“澹雅疏朗,秀骨亭亭,不假雕飾,自饒機趣。”

還親筆為她的書齋題寫了匾額。

陳三立早年以晚清“四公子”之一聞名,又有“吏部詩文滿海內”之譽,能得其賞識稱讚,冼玉清自然喜不自勝。她將此匾視為畢生珍藏,無論遷居何處,總要懸掛在居所正中。

另一件是在1942年時,當時日本攻陷香港,陳寅恪正在香港大學任教,學校停課,食物緊缺,使得陳家大小五口常為衣食所困。

此時同樣被暫困於港的冼玉清,便暗中託人送去了價值四十港元的“軍票”,用以救急。當時的陳寅恪並未收下這筆費用,然雪中送炭之誼,一直記在陳寅恪心中。

冼玉清:為當一個好老師,16歲立志不嫁,鉅額積蓄至死未花光

圖 | 冼玉清小姐(左)和韋梅鳳英夫人 廣州基督教學院

陳寅恪初到嶺南,人事陌生,冼玉清便像親人般關懷照顧,無論家事、工作,都給了陳寅恪極大的幫助與支援。而同樣的,陳寅恪的到來,也給一直孑然一身的冼玉清帶來了很多溫暖。

二人之間,有著超越距離與時空的情誼,可能此前從曾會面,卻彷彿早已相知數年。所謂“白頭如新,傾蓋如故”,“知己”二字,用在此刻是再得當不過了。

兩人的意氣相投,其實與他們相似的文化背景有著深刻關係。

冼玉清曾說過,自己並不喜歡“劍拔弩張”的感覺。相較於當時的“新女性”,她傳統而守舊。不愛舉拳頭,不愛呼口號,不跟潮流,只想一心紮根在研究古物之上。

從幼年教導的陳榮袞身上,冼玉清所習得的,所傾慕的一直都是“賢人君子”的社會。而她的知己陳寅恪,與她也有著同樣的堅守,推崇著傳統道德和禮教,堅守文人氣節與操守。

在嶺南的這段時光,陳寅恪與冼玉清常有詩詞唱和,在陳寅恪贈與冼玉清的《題冼玉清教授修史圖》中,他寫冼玉清“文章羞與俗雷同”。其實何止是文章,在為人處事上,他們二人也是“羞與俗雷同”的。

而年已五十五歲的冼玉清,也唯有在面對陳寅恪時,才能自如地交往,“說說怪話,發發牢騷”,袒露內心真實。

冼玉清與陳寅恪二人,在當時就彷彿兩個遺世獨立的存在,與他人格格不入。二人相交,甚至還曾被稱為“臭味相投”。

高尚也罷,臭味也罷,歷史自有評價。但在當時那樣的社會環境中,他們二人正是因為有彼此的存在,因為在道德和文化上的心心相惜,才不至於覺得孤獨蒼茫。他們彼此依靠,這種關係,是超越一切情感的,是在精神上具有極大共鳴的。

所謂“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冼玉清:為當一個好老師,16歲立志不嫁,鉅額積蓄至死未花光

圖 | 1951年,冼玉清攝於南大文物館

可惜這樣的時光並不長遠。晚年的冼玉清患乳腺腫瘤,因深感自己年歲不長,1964年,她離開廣東,去港澳探親治病。

在香港時,她曾先後透過書信及遺囑的方式,將合計五十萬港幣的資產捐獻國家。這筆不菲的資產是她在立志終身不嫁後,其父憐其孤苦,贈送的一筆遺產。

我們曾說過,冼玉清出身在一個殷實的商賈之家,但她從不肆意揮霍錢財,在嶺南時,還曾有“摳門”的名聲。誰曾想她在死後將大部分的遺產都做了捐贈。其人格節操,不得不讓人讚歎。

之後冼玉清又回到廣州住院治病,得知她回來的陳寅恪欣喜若狂,口占二絕。其中一首寫道:

海外東坡死復生,任他蜚語滿羊城。

碧琅玕館春長好,笑勸麻姑酒一觥。

“春長好”,這是陳寅恪對知己的深深祝願,希望她一切都好。可是死神從不因人的眷戀而心軟,1965年10月,冼玉清終因乳腺癌不治,撒手人寰,享年70歲。

冼玉清:為當一個好老師,16歲立志不嫁,鉅額積蓄至死未花光

圖 | 1965年,攝於廣州市腫瘤醫院

聽聞這個噩耗之後,陳寅恪悲痛欲絕,幾乎徹夜不眠。徘徊三日後,才沉痛吟下一首輓詩:

香江烽火夢猶新,患難朋交二十五。

此後年年思往事,碧琅玕館吊詩人。

詩句平易簡單,卻帶著無法言述的情思與緬懷。唯有至簡,才至深。

同一天,陳寅恪答應擔任冼玉清治喪委員會委員。當時陳寅恪的眼疾已十分嚴重,身體也一日不如一日,然廝人已逝,如果我的陪伴能讓你在離開時獲得欣然與平靜,我又如何能夠推辭?

冼玉清:為當一個好老師,16歲立志不嫁,鉅額積蓄至死未花光

圖 | 與嶺南大學校長和部分教師合影,二排左三為冼玉清

你如何定義一個時代裡的傳奇女子?

是擁有令人迷戀的容顏?

是能讓眾多男子為之傾倒的才學氣質?

還是不為時代拘束、敢於離經叛道的勇氣?

亦或只是——一生之中,至始至終的一個堅守。

相比同一時代的其他傳奇女子,冼玉清的事蹟似乎更少為人所知。但她的才學值得稱頌,她的品格值得尊敬。

少時的決定,使她一生與詩文結伴,與史書為友。即便終身一人,卻有信念在心,知己相交。

她為教育所奉獻的一生,她為嶺南學術所做的貢獻,她那一份不流於俗的堅守,值得“傳奇”二字。

文 | 月明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