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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成:回故鄉尚志

2023-02-04由 新民晚報 發表于 林業

故鄉的野菜分為幾部分

鄉愁一動,就要回故鄉去——這幾乎成了我每年固定的習慣,在故鄉住上個三五時日,思鄉、戀鄉的情緒才能稍得平撫,有了這樣的經歷之後,再到異鄉做事,寫作,讀書,心境才會寧靜下來。

故鄉在黑龍江的尚志。先前,尚志稱珠河縣,這條流經故鄉的“盈盈一水”蚌孕黑色的珍珠,因而得名“珠河”。1927年,珠河升縣,家鄉的一位姓孫的先生寫了一副對聯:“載酒賦詩,溯白山王氣,黑水霸圖,勝蹟蔚成新棟宇/先憂後樂,看四境桑麻,萬家燈火,放懷奚止快登臨。”這大約便是“豪華版”的故鄉面貌了。清朝版圖的奠基人,清高宗愛新覺羅· 弘曆即乾隆帝也曾賦詩詠贊過我的家鄉,“盈盈一水限同烏,兩界河山此地殊。岸湧長流橫北鄙,天生異寶出東珠。” 這樣看來,無論如何,故鄉還是有名氣的。

阿成:回故鄉尚志

珠河縣是在1946年11月改為尚志縣的,為的是紀念曾在故鄉與倭寇戰鬥過的趙尚志將軍——是啊,這是悲愴且宏大的一卷,抗聯的故事,林中的密營,怕是要說上幾天幾夜才行啊。

流經故鄉的大小河流是很多的,珠河、螞蜒河、烏吉密河,它們都是迂迴千山的小興安嶺有名的大河,早年,常見桅船在水勢渺茫的河上鼓帆而過,渡成一幅千尺的人間美景。古籍上說,此地的“老農無事作消遣式之漁業,間或捕得巨鱗十數餘斤,肩挑赴市,得錢謀醉。”真可謂陶陶之樂,奔來眼底。

故鄉就悄悄隱在茂盛的森林之中,那裡敲響的悠揚鐘聲,卻讓故園的煙樹人家寧靜得如仙境一般。就是這樣一個靜謐的小城,仍不乏英雄的屐痕,清代時,一位家鄉文士曾寫過四百餘字的長詩《螞蜒河弔古》,其中詠道:“地勢雄勝源流今,下流乃被黑水吸/黑水即今松花江,橫吞螞蜒水淙淙……金強宋弱乃可哀,徽飲蒙塵等與臺/五國羈留路經過,淚灑臨流獨徘徊……/亡金無數河邊骨,國體翻新天運環……”看來,故鄉不僅有萬般的柔情和文化的強勢,亦地俗強悍,勢撼中原。

先前,老宅的後院就是一片林子,憶夢中,林中的大樹總是那樣密匝高壯,剽悍挺拔的樣子,秋日的陽光一定是射不進去的,林中厚厚的一層松針,赤腳踩上去真是叫人沉醉。推開後院的柴門,洞天別開,苔蘚盈階,落花滿徑,恰夕陽在山,遠眺蒼茫的景象,近賞周遭的豔色秋景,心情是那樣的好了。

到了落雪的冬日,逶迤而來的山嶺已是一派潔素的銀裝,只有佇立在雪中觀賞,才會知道家鄉的雪,其深沉與寒朔,遠比它表面的細膩與輕巧更具北方大野的個性。在加拿大的黃金小鎮,我看到半山腰上瑞士人的登山小屋,曾有幾多的不可解,山不是一樣的山麼?彼此會有怎樣的不同呢?但是,人在凜冽的雪的故鄉,一切的疑惑才釋然了,是啊,我的故鄉,我故鄉中的亞布力、烏吉密、葦河才是滑雪者的聖地、闖寒者的天堂,到這裡才能將滑雪的深味感受得徹底的呀。

多年前,我到尚志去看朋友,向晚無事又毫無睡意,決定邀時任文聯主席的老賈同志,一塊兒去看趙一曼的紀念碑。那天晚上,深巷人靜,寥寥街燈,漫天是細密的清雪,當年的尚志縣遠不及今日般的繁華。在凸凹不平的雪路上,我們踉踉蹌蹌地來到趙一曼的紀念碑前。在款款的落雪之下,看到英雄的紀念碑如此的粗糙,我甚為感慨。這之後,此情此景竟揮之不去,在大學的一個招待所裡,竟然用三天時間一下子寫了6篇此類題材的作品,其中就有後來榮獲首屆魯迅文學獎的小說《趙一曼女士》。十幾年前,當現任的尚志文聯主席徐先生讓我為尚志碑林也寫一句話的時候,我便這樣寫道:“我是尚志人民的兒子,尚志賦予我靈魂與生命。我有一個夢想,讓世界瞭解我可愛的家鄉。願家鄉父老鄉親給予我智慧與力量。”

還是上世紀80年代的中期,我作為一名普通的文學編輯,在一個數九的寒天,帶領哈爾濱的六七位業餘作者去家鄉的林場開筆會,作家們上午寫稿,下午討論,休息的時候便去爬雪山,到高山角、跳石塘去看林業工人伐木。站在作業場的一邊,圍著雪上的篝火,欣賞林業工友們粗獷的勞動號子,聽老林業工人動人的講述:一位孤僻的朝鮮族獵人,腳縛自制的、短短的並粘上一層獸皮的滑雪板,迅疾如飛地在森林裡追趕著鹿群,用繩索套鹿。老伐木工人講,當年,抗聯戰士大都腳縛這種短式的滑雪板呢,在這林海雪原上靈巧地伏擊倭寇——或許,正是聽了這樣的講述,才讓當年默默無聞的我成了作家。

故鄉的名氣在國內外越來越大了,真的是“國體翻新天運環”嘍。文界的朋友們也常到我的家鄉去滑雪,大約是為了親自詮釋“白山王氣,黑水霸圖”的獨家含義吧。電影《集結號》的編劇、著名作家副主席劉恆先生對我的家鄉就讚歎不已,冬日裡那溼潤甘冽的空氣,讓他於沉醉中有脫胎換骨的感受,而國內外聞名的女作家池莉,因沒能在我的故鄉滑上雪,從楚地打來電話向我敘說她十分的遺憾。或許,對這些知名的作家來說,到黑龍江的雪都亞布力來滑雪,才是載寒赴遠的重要內容。然也不止於此,他們一定還會在滑雪之餘,嘗一嘗我家鄉粗放且別緻的烹大豆腐、漬菜粉兒、醬燜河魚、野菜盒子、地道的羊肉包子和滾燙的羊雜碎湯,欣然一飽,可以回味終生的呵。

踏著厚厚的雪,吱吱呀呀地走在故鄉里,無論是經過當年的俄人公園,也無論從郭沫若先生題寫校名的坡鎮中學走過,還是穿過聞名中外的尚志碑林,登上萬佛山八面來風的山頂,抑或站在沸騰的亞布力滑雪場上,即便是在深宵人靜仰視群星時,也為自己是尚志人民的兒子而感到無比自豪。是啊,我也曾經去過因斯布魯克的滑雪場,可是,我更愛我故鄉亞布力的滑雪聖地,它以瑰奇的山勢、瀉銀般的雪道、純樸的真摯,成為每一個滑雪者永遠的珍藏。(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