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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草木不可辜負

2023-01-05由 撥開雲霧見雨 發表于 林業

黃落傘可以吃嗎

麥村植被豐富。但大多數都是可憐的植物。

榆樹、柳樹、杏樹、槐樹、楊樹、梨樹、苦菜、蘿蔔、青蒿、冬花、紫蓼、牛蒡等,其他的大多隻知其貌,不知其名。就像我們草根一樣,迷失在廣袤的黃土高原,沒有名字,我們度過了一生。

十多年前,父親在門口的土臺上種了一棵槐樹。相思的材質一般,往往不會重複使用。種下的時候有兩個人那麼高,枝條被剪掉了,看著瘦瘦的,又會長出新葉。多少年過去了,不知父親為什麼要在大門口滿鄉栽一棵槐樹。是用來拴動物的嗎?是為了遮陽嗎?是為了將來的椽子嗎?也許他只是想在那裡種一棵樹,沒有任何理由。

多年後,大樹已參天,枝幹如傘,伸展遮蔽路口。樹幹從當年的鐵鍬柄細到今天的腿那麼粗,就連曾經光滑的樹皮,如今也變得龜裂皺紋。它和我一樣,歷經風雨,熬過了歲月該有的坎坷、疲憊和無奈。現在,當它真正在土裡站穩腳跟,能拴住一頭牛的時候,那頭牛卻不見了。它空腰不等韁繩,弄得一棵樹傷心。現在,當它真正展開枝葉,在大地上投下巨大的蔭涼時,乘涼的人早已遠去,不知歸路。那些黑影,是大地的傷痕。那些缺失的光芒,是一棵樹難言的秘密。現在,當它真的長成一棵大樹可以立牆挑梁的時候,建造者們早就放棄了重建這座房子的願望。珍貴的松木。也讓一棵樹傷心。

許多年過去了。一眨眼,許多年過去了。

門口那棵槐樹,就是這麼長的。在麥村,一切似乎都在退卻,迷失在時間和現實之中,唯有草木,逆勢而上。他們和我們不一樣。我們努力走出麥村,再也不去獵牛腰,不為遲早而遲,不為泥濘與貧窮所敗。他們無處可去。他們在那裡出生,註定要生活在那裡,他們別無選擇。但他們比我們活得更久。一百年,三百年,五百年,甚至更長。在它漫長的歲月裡,我們只綻放過幾次,凋謝過幾次。

在麥村的山頂,一個叫酸刺嘴的地方,還有一棵酸梨樹。樹上釘著一塊鐵,上面印著“500歲”幾個字。

麥村酸梨多。酸梨是一種生活在農村的梨樹。

長滿酸刺的樹太大了,三個大人只能手拉手抱在懷裡。三月,梨花開。密密麻麻的雪白梨花,枝頭生機勃勃。似雲,又輕於雲。像雪,卻比雪更活潑。似煙,卻比煙更純。躺在樹下的草地上,抬頭仰望,盛大的花盛會,生機勃勃,漫山遍野。蜜蜂如潮水般點燃了金色花朵上的火焰。白色的火焰,潔白如緞,照亮了麥村乾涸的臉龐,照亮了每個人的午夜夢境,照亮了時間的長河。

天氣一轉暖,我們就脫掉了臃腫的棉襖,像剪完了羊毛的羊,全身放鬆,彷彿要飛起來。我們像猴子一樣爬上了酸梨樹,嬉戲打鬧,把我們無憂無慮的童年掛在樹枝上,風一吹,我們就是一群黑色的果子,搖呀搖,抖得滿地都是花瓣和笑聲。有時,我們會躺在扁平的樹幹上睡著。在我們的夢裡,黃鵬編織了花籃,送到了我們家門口。夢裡,花兒掉了,像我們童年的翅膀,掉了。從此,我們開始拖著沉重的身軀行走在人間的煙火中。

在酸梨樹上,我們從春天玩到夏天,從夏天玩到深秋。深秋,霜降平原。酸梨熟了。拇指大小的梨子久久地掛在樹枝上。沒人吃。也許這棵樹太老了,就像一位年邁的母親,奶水稀少,無法餵養嬌嫩的孩子。又或者樹在山頂,缺水,結果果實幹澀。咬一口就像嚼柴。聽大人說,這樹上長著七種酸梨。是這樣嗎?我沒有發現。可能是古人編排的,只是為了說明古樹的神奇。沒人採摘的酸梨終於落在地上,皺巴巴的,乾枯的,發黑的,腐爛的。化作泥土滋養母親。五百年來,春秋來去,週而復始,生生不息。

聽說在四川的一個寺廟的井裡可以看到這種樹。我認為這只是編舞。怎麼會這樣?但或許,這棵樹和四川真的有某種聯絡,只是無人知曉,所以用一個模糊的故事來留住一些記憶。

多年未見老梨樹開花之盛況。流浪城中,夢裡梨花再未開,夢縫裡連一片花瓣都沒有掉。我已經很多年沒有爬過這棵樹了。不知道它的手臂還能不能抱得住一個肥膩膩的人的身體。

當我再次站在它濃濃濃密的樹蔭下時,看著樹葉變紅開始枯萎,輪迴在樹枝上搖曳。眼看其中一根樹枝被壓斷,掛在地上,如同斷臂一般,無人在意。看著地上堆滿了落花的啤酒瓶、塑膠袋等垃圾,我很尷尬。難以忍受。我不知道要說什麼。

這些年,只有記憶忠於一個人。

記憶中的酸梨樹依然美麗,依舊充滿童年的光彩,依舊搖晃著一雙露出大腳趾的黑布鞋。除了記憶之外,一切都在背叛。我們投奔故土,在城市裡洗去骨子裡的泥濘,濾去血液裡的淳樸,洗去面板上的煙火,最後,我們徹底偽裝成都市人。而人如其人,盛放登場。而一棵樹,它不會,五百年來,它從未嘗試過逃避,它屹立在高處,見證了一群人的死亡,一群人的離去,見證了草木的生長老家越來越黑,人煙稀少。它比我們任何人都更瞭解這個生死磨礪的故鄉。它對西秦嶺的人情世故瞭如指掌,也看清了風平浪靜,生死從容。

我站在梁頂放眼望去,群山重疊,茫茫茫茫,一圈圈,一個接一個,像漣漪一樣,緊緊鎖住了麥村。天空,灰濛濛的天空,像一箇舊鍋蓋,扣下來蓋住了山的邊緣。生活在麥村的人,似乎被天地包圍,走投無路。看來,我們真的像螻蟻,在貧瘠險峻的土地上,被生命之手摺騰折磨,如雞蛋煎餅。但人們還在山縫裡,用盡腦筋,四處逃竄,尋找平原、超市、繁華、燈火、喧囂。

二十年前,十幾歲的我,站在山頂,眺望遠方,用孩子的眼光環顧四周的群山。我從未想過長大,也從未想過躲避遠方高山後的景象,更不想在二十年後以鄉下逃亡者的身份回到故鄉。

我期待著逃避,逃避農村的一切,甚至逃避回家後身上的炕土味。我的父母也非常支援和精心策劃我的逃亡。孩子們活成了他們的複製品,最後,我逃脫了。一次又一次的考試,一次次的調動,完全是在城裡遊蕩,在一個官單位乞討一份油米錢,揮霍著這一生。

而每當夜幕降臨,城中村的鼾聲大作,或某一天清晨,當霧霾侵襲整座城市,車水馬龍,人流麻木,或在乞飯時,忙忙碌碌帶著虛假的東西,甚至看著人陷入了不知名的掙扎漩渦,我開始懷疑逃避的意義和生存的方式。

曾經在朋友圈發過一句話:我的終極理想是讀書寫字放牛。引來了要跟他們一起去的聲音。

每當遇到疑惑,我就想起麥村,回到麥村,回到雞鴨,回到牛槽,回到炕,回到麥田深處。風來關門,雨來關窗。臥聽風雨,閒看落花。薄田養生,草木養心。生活如此倉促艱難,幸好還有一個可以寄託靈魂的故鄉。沒有麥村,我才是真正的遊魂。當然,這只是一種假設和錯覺。畢竟還是回不了老家,就算踏上了老家的土地,也不一樣了,回不了傳統意義上的老家了。如果是一棵樹,一棵草,他們也不會有逃也逃不了的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

站在梁頂,站在我們兒時的遊樂場,到處都是草木,吸吮著每一滴雨滴,變得越來越茂盛。在瞬息萬變的鄉村,大地萬物,唯有草木,不棄不逃,久久屹立,終將看到村莊的未來。

在一棵樹前,我感到內疚。我不能喜歡,要學會堅持。我所能做的就是坐在一棵樹下。秋天來了,猛地一抬頭,樹葉變紅了,開始飄落。一棵樹正在擺脫它的疲憊。在大雪襲來之前,它退到心底,勒緊了裙子。和我?

唯有草木不可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