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汝｜太陽照耀的地方

24HOURS｜NIRU

S告訴我：“尼汝”（雲南省香格里拉市洛吉鄉境內）的意思，是太陽照耀的地方。

六十八歲的洛桑松巴爺爺帶著我們在村子裡走著。在一塊大石頭上，他親手刻寫了有關尼汝的故事：

尼汝的歷史皆是傳說，並無記載。古時，尼汝是隱秘的村落，只有活佛和道士才知道。不知何年，中甸大土司“帝瓦”家族的次仁那傑去打獵，他的獵狗攆去一隻白色的馬鹿，讓他無意中經過埡口，在餘光裡望見了村落，就給村子取名“睨梭”——藏語中，“睨”是眼睛，“梭”是側面。解放後用漢文寫，便是“尼汝”了。

尼汝村的日落時分

帶著拍攝任務去了香格里拉，七點零七的鬧鐘，在洛桑家醒來。旅途中認識了位溫柔的新朋友君君，她寫道：“清早，桑爐已升起煙霧。藏族人會用松柏、青稞面、酥油來煨桑祭神，吃的是青稞面、小麥餅、乳酪和酥油茶，要出遠門的男人腰間配銀飾的藏刀，喝青稞酒，準備送我們進入更深的山裡。”

我走出門口，和馬兒站了一會，握了握洛桑爺爺的手道別，一段未知之旅便就此啟程。

洛桑松巴家

等待我們出發的馬兒

步行至尼汝村後，會看到兩座橋。一座是較新的水泥橋，一座則是老木頭搭起來的。老橋兩邊是一根根帶著圖騰的木樁，恍惚間，彷彿是步入神奇的入口。

我們走的是第一隊，二十三歲的藏族女孩七林央宗牽馬領路，她一會和她的阿爸聊天，一會又用藏語對馬兒說話，“嘎～嘎～”，時而還折取些竹葉給馬兒吃。

藏族女孩七林央宗折取竹葉給馬兒吃

路蜿蜒曲折地上升著，這是一片落葉闊葉林，紅樺、白樺、山楊、槭樹、柳樹……我和我的馬兒“來瑪”漸漸彼此熟悉起來了，它算是安靜的，偶爾會轉頭舔舔我的鞋子。對待所有的動物都是一樣的——先認真地看看它的眼睛，表示尊敬，然後，你就可以靠近它了。

我認真地望著綠色，尋著新奇。此時正值雨季，天上的雲陰陰的，林中則時不時會出現一些色彩鮮亮的蘑菇：白、紅、橙、棕、紫、墨綠……央宗說，她十多歲來山裡放牧時還能遇到狼、灰熊和小熊貓，後來慢慢地，就再也看不到了。

一張臉那麼大的蘑菇

趕路比想象中快了不少。下午，從營地沿著不算崎嶇的山路，很快便到了七彩瀑布。眼前是不同層次的綠意，而從巖洞中噴湧的水流匯成的瀑布聲量極大，蓋過了四周全部的聲音。

七彩瀑布

七彩瀑布旁的告示

這時候，巧遇到松贊林寺的幾位喇嘛。瀑布之前，他們也玩得挺開心，伴著雨蹚著水越到瀑布之前，依次合了影，就跳著跳著離開了。

喇嘛和我們說，在大霧或下雨的天氣裡，依照指向石最上方的那顆石頭，便能知道去路的方向。

傍晚將至，大地寂靜著，沉穩揚長的雷聲自遠方傳來。來自劍川的阿蘇說，出到自然間，只要有一塊大塑膠布，那就什麼雨都不怕了。

大雨一瞬之間便落了下來。我蜷在塑膠布里，和藏族馬幫的人一起圍在火邊。他們一邊喝著青稞酒一邊笑著，火星隨著律動閃爍著。二十歲的藏族男孩培楚說，不怕下雨的，雨下多久，沒有關係的，下得越久，松茸就越開心。我躺在睡袋裡，聽著雨聲和草地上休息的馬兒晃動的鈴鐺聲，慢慢進入到夢裡。

第二日，仍是在馬背上的一天。

山中指示牌上寫道：高水溪流，“咕嚕說滴”

我們沿著溪水一直上行，兩個小時後抵達了一處埡口，植被也隨著四千米的海拔變成了“寒溫性針葉林”。視野裡有高立的冷杉、松木，還有飄落在每棵樹上的翠綠色的樹鬍子和苔蘚。

樹林芝

在自然裡，什麼都不用想。只需沉浸在這個空曠的狀態中，不可著急，一切都要慢慢來，慢慢走路，慢慢說話，慢慢拍照，全部聲音和場景都按照理應的速度進行著，彷彿處在一種很多頻道和諧交織的靜默節奏裡，這種感覺持續著，真特別。

突然，視野變化了，一片寬闊隨之而來，我們到了德吉牧場。

牧民的木房子上刻著：金色的太陽，照亮了德吉草。

牧場裡藏族大哥們忙來忙去，他們似乎總能在不慌不忙間做好很多事情：卸行李，牽馬兒，釘木樁，在木樁上綁好馬兒的繩子，搬柴火，生火，煮水，煮酥油茶，烤犛牛奶幹，吃糌粑，吃飽了又開始忙來忙去的。

我追著牧羊的羊跑了幾步，

還沒適應高原上的空氣而氣喘吁吁的

遊牧民族有一種生而特別的氣質，乾淨，有韌性，讓人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在自然的土地上，他們知曉該如何適應、如何變化。

左：扎西，馬幫的領隊

右：藏民自己縫製的包

夜又再次降臨，我和君君打著頭燈，走在漆黑的空間裡，時不時遇到一隻馬，或一枚死去動物的頭骨。我們聊起各自的人生經歷，人類經驗裡相似的感知，把我們從簡單的相識帶入了更深的“連線”。

花、馬、與一塊動物的頭骨

走累了，我們便在圍馬的木欄上坐下來。一抬頭，視線的正上方飄浮著一小片甚為清晰的星空，與那一點點明亮相對，天上的其他區域依舊陰雲密佈。我們輕輕地微笑著，又彷彿在內心深處猛烈地歡呼。

在這樣突如其來的時刻，旅途被創建出了新的意義。

入夜，天邊的藍色和木棚內的火焰

*撰文&拍攝｜雨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