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告別」寧作真小人，不作偽君子

“被各種正義推來搡去，能保持平衡已是不易。” 這句話是《浪客劍心》裡，明治維新的志士面對那個動盪時代說的一句話，我也就記得大概的意思，十幾歲的時候看到的。印象非常深刻。

這句話背後的道理很簡單。每個人做出的每個有意識的決定都有一個權衡利弊得失對錯的過程。這個過程可能是深思熟慮，也可能是草率的，甚至可能是被迫的，但都有那麼一個過程。

這種典型的例子，到處都是，事業與家庭如何兼顧，忠孝不能兩全，黃油和大炮，公平與效率，今天吃豬肉還是雞。戰爭和愛人。小到油鹽醬醋，大到經世緯國，平凡到男歡女愛，高尚到正義美德，都是一樣的。這個道理非常好懂，說出來都好像覺得是浪費時間。

但是我經常可以看到類似下面的話：

“平等這個東西存在嗎？你看美國憲法說人人平等，怎麼有街頭流浪漢，虛偽”

“哎喲喂，你不是好人嗎，你好人你怎麼不把你錢全部分給窮人咧，別騙人了”

當對話的內容涉及到一些高尚，一些美德，一些抽象的美好的理想和信念的時候。這種市井大媽的尖酸刻薄的口吻，就會經常出現。我們文化中到處可見這種道德大姨媽，如我前面提到的，我們的道德很大程度上在“為人上人”的環境下被外部化了，從一種內省，異化成了一種攀比指標，成了一種非常好用的指責別人的工具。不過這不是重點，以後再展開說。我今天想對一些大媽說怎麼去合理的理解人類口中的這些”高尚信念“。

道德大姨媽們，對“高尚信念”和“美德”運用，無論是無心還是惡意，通常都是用一種非黑即白的極端方式。首先把現實道德化（這一步非常重要），用一種無法滿足的標準去衡量現實，然後得出一個“虛偽”“騙人”的結論。更有些典型的無賴二百五，把別人的觀點道德化理想化然後極端化，就可以批判別人的“虛偽”了。然後兩手一攤，非常驕傲的說：”你看我就是個真小人，不是偽君子”。這種荒誕劇真不知道看過了多少遍：一個人聲稱自己是“真小人“，目的卻是獲得一種道德上的優越感。我們文化中這種“真小人和偽君子”荒誕二元理論真是無賴們嗨到無法放手的安慰劑，除了荒唐，我想不到別的詞。

每個人每天都撒謊，並不代表我們就不應該教育自己的孩子誠實。個人和人類社會的美德和高尚信念，並不是什麼僵硬的層次分明的臺階，跨上去就是真，沒跨上去就是虛偽。也沒有說某些美德一定比某些高，某些正義一定要在某些正義之前。正義和正義之間，美德與美德之間是有衝突的，是需要人去權衡的，做取捨的。在現實中考慮到更多的實際的因素，會變得更復雜。

比如說一個姑娘找男人，簡單的說幾個指標，金錢長相身體性格家庭感情。有些姑娘就會比較注重現實條件，有些姑娘喜歡找帥的，有些姑娘喜歡身體好的，還有些姑娘就是愛情大過天，感情最重要。但無論選擇什麼，都是一個權衡綜合的結果，有些姑娘喜歡帥的，但不代表性格不好也可以接受。感情雖然最重要，但是太窮了也不行。這種權衡的過程因人而異，因為每個因素在不同人的眼裡的“權重”是不同的。這種觀念上的上的差別可以用所謂的人的不同性格來表達，這種差別影響著每個人做的決定有自己獨特的風味，也可以說某種程度上決定了人的命運。

放在社會這個層次也是一樣的，各種理想美德信念，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誰比誰高，而是一種犬牙交錯。水多了加點面，面多了加點水。觀念對於社會的改造不是路邊支個棚子，抓孕婦過來強制流產，百日無孩。也不是髮指標，哪兒哪兒一定要交幾千個反革命的人頭。

不是說有了人人平等的社會觀念，這個社會就一下子變成平等社會了。這不是現實運作的方式。平等觀念改變的是每個人的人心。增加的是我們每次做決定權衡過程中，平等這個因素的“權重”。從而可能影響我們的每個人的細小決定。每個人的細小決定彙集起來，改變了整個社會的性格。整個社會往“平等”這個美好的理念，又挪動了一點。反過來影響著社會的命運，和每個人社會成員的命運。

這就是觀念改造社會的方式，是溫潤有彈性的，不知不覺的。不知不覺間孩子已經大到自己有點不認識了，不知不覺間，父母已經了老到走不動路，不知不覺間，小樹苗已經長成了大樹結了果實，可以乘涼果子可以吃了。不知不覺其實並不代表就一定慢，不知不覺也不代表不強大。

作者：千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