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端午節有3寶，菖蒲、魚腥草、粽子，但印象最深的是這個美食

01

在老家，很少有人說端午節，大家都習慣說“端陽節”。

這是一個遙遠的名詞，遠得我幾乎都已經忘記了。但它又像鄉音一樣，無論我走多遠，記憶藏得多深，偶爾只要有一點點火星，它就會立即在我的記憶夜幕中像煙花一樣綻放。

就像此刻，我坐在大雨的異地他鄉，想起端陽節，記憶力就看到了老奶奶搖著一把蒲扇，蒲扇周邊用一塊布裹著，布上是密密麻麻的針線。她一邊搖著蒲扇一邊給我講日本鬼子進村的事：“三三年，日本人進了我們村，我們躲進山裡，大拇指一樣大的蟲子掉在我面前，我大氣不敢出……”

那時候的月光如水，清風無限溫柔，門前的梧桐樹還沒倒，我坐在竹椅上，也搖著一把蒲扇，候在嘩啦啦作響的梧桐樹下，等待父母從地裡收工回來。但大多數時候，我都沒等到他們回來就睡著了。

那時的端陽節，我不知道有屈原，不知道划龍舟，也不知道世界有多大，心中最大的理想就是父母口中說的“丟掉三尺六，永遠不種田”。有時候我甚至覺得父母每天早出晚歸、無限辛勞，目的就是讓我看到種田的辛苦，知難而退，從而發奮讀書。

02

端陽節記憶最深的是熱，全身開始長痱子。到了這一天，父親就會去池塘裡挖來一種草，放在一個大鍋裡，這個鍋平時用來煮潲餵豬，洗乾淨後倒進井水，我就開始燒水。

此時太陽還沒下山，日頭沒有倒嶺，灶屋被太陽烘得像個鍋爐，我在鍋爐裡燒鍋爐，汗水跟洗澡一樣淋漓。等洗完澡後，身上流淌的也不知是沒擦乾的水，還是新熱出來的汗。

但很奇怪的是，自從洗了那種草燒的水後，身上就不那麼癢了，痱子像太陽出來後的霧一般慢慢隱退。我也很少得農村孩子容易得的癤子（長膿很痛），這自然是這種草的效果。

我以前一直覺得這種草很香，這是一種遙遠記憶中的香氣，後來我特意上網搜尋，才知道這種長在水裡的草叫菖蒲，是一種中藥，也是一種毒草，所以可以以毒攻毒。

長在田裡的菖蒲

去年端陽節回家，鄰居一位70多歲的爺爺正在洗菖蒲，他一邊洗一邊抱怨：“這個破草在鎮上還賣得很貴，這在我們農村給人也沒人要啊。”我想告訴他，現在很多農村不值錢的東西，送到城裡都很值錢。

比如我在北京工作時就看到有老人在摘樹葉，問他幹嘛，他說摘回家剁碎了做餃子餡兒，這要是放在我們老家，牛也不會吃呀。

與菖蒲一樣有藥效的還有一種臭草，這種臭草好長於稻田上。每年父母都會留幾壟田不除草，就是為了方便長臭草。等快到端陽節的時候，我就和姐姐提著籃子去田上拔臭草回來煮水喝。

端陽節前後，無論天氣多熱，父母都只讓我們喝這種熱水。臭草，顧名思義，就是有點臭味。父母每次都把它當做寶一樣，有點像武俠小說中拔一把草嚼了吞進去內力大增那樣神奇，但我每次只能捏著鼻子喝，像喝中藥一樣，只是喝多了，也就覺得還好。

直到昨天，我在岳母家陽臺上也看到這種臭草，頓時有了他鄉遇故知的感動。

問岳母：“你們這裡也吃這種草嗎？你們稱呼它什麼？”

“魚腥草啊！”妻子回答。

哦，原來這種農村裡俯拾皆是的臭草就是大名鼎鼎的魚腥草！失敬失敬。由於在家裡我們基本是葉子和根一起煮，而在很多酒店裡吃的卻只有根沒有葉，所以一直沒有對應上。

魚腥草

誰念田地多寶藏？當時只道是尋常。這有點像武俠小說裡，街頭巷尾遇到的不起眼的乞丐，沒想到居然是名震天下的丐幫幫主。

03

小時候對端陽節並沒有太多的期待，因為菖蒲和魚腥草雖然功效明顯，但氣味著實不怎麼樣。而且粽子並沒有那麼好吃，至少比相同節氣中秋節的月餅相去甚遠。

只是至今我依然還記得紅糖的味道，那種細膩柔甜還有點點粘手的感覺，很多年後只有巧克力可以媲美。

那時候紅糖還不多見。母親包完粽子，放到盆子裡用開水煮，然後就下地幹活，等幹完農活回來粽子就熟了。母親包的粽子是純粹的糯米粽子，純白無瑕，沒有摻雜任何其他佐料，我雖然不是很喜歡吃粽子，但很喜歡聞粽子從開水裡撈出的那一股清香。

我迫不及待地去解繩子，卻發現不得其法根本解不開，情急之下就用力去扯，結果不但扯不斷，還勒得手生疼。

母親一看到，就罵：“你是個蠢子嗎？這是竺麻搓的繩子，結實得很。”說完就拿起剪刀剪斷，粽子咕咚一聲滾到我面前。

我端來一碗白糖，一邊用糯米粽子蘸著白糖吃，一邊心裡想著哪天再去種點竺麻，這樣端陽節就可以有很多結實的繩子了。至於搓那麼多結實的繩子幹嘛？我並沒有想清楚。

粽子

很多年後，外甥長大了，聽我說什麼有用他就會去種什麼，我突然在他身上看到了我小時候的樣子。這或許是湖湘文化中的“經世致用”吧。

也不知是誰給父母送來了紅糖。之前吃晶瑩剔透的白糖覺得已經是美味，第一次吃紅糖，頓時喜歡得不得了，把一塊紅糖像吃棒棒糖一樣放在嘴裡咂摸品味，一邊貪婪地享受其中的柔甜黏香，一邊又覺得這塊糖怎麼這麼快又吃完了。吃完一塊後，望著所剩不多的紅糖，嚥了咽口水，沒好意思繼續吃，只好把粘在手指上的紅糖又嗦個乾淨。

後來由於各種糖的普及，以至我如今很難想起當時紅糖的美味。而

魚腥草和菖蒲的臭味，依然像是一首老歌，很久不聽似乎已經忘記，但突然某天在某個轉角處，或者某部電影裡，聽到熟悉的旋律，會突然想起當時的情景和當時的心情，有的甚至會突然撞到心靈某個深處，把內心世界衝得東倒西歪。

紅糖

04

而對於粽子，長大後我吃過很多餡兒的，有的是肉粽子，有的加了紅豆，有的是糯米里加個鹹鴨蛋，或者加幾顆紅棗（有的甚至是蜜棗），還有其他各色各樣變著法子的，但幾番對比後，我發現原本不很喜歡吃的白色糯米粽，反而成了我的最愛。

去年端陽節回家，我帶著兒女和妻子一起回老家，本來打算這次學習下如何包粽子，也讓兒女體驗下包粽子的快樂，但等我打電話回家的時候，母親告訴我已經包好了，她有點愧疚地說：“我心想在你放假之前就包好，回來就可以直接吃了。”

我說好，還是這種白色粽子更好吃，挖點菖蒲煮水給孩子洗澡。

好，臭草呢？臭草今年沒了，今年稻蟲特別多，鄰居為了讓稻穀豐收，灑了好幾遍農藥，不能熬水了。

好，其實有沒有菖蒲和魚腥草，粽子到底是吃甜的還是吃鹹的，甚至吃不吃粽子，這些都沒關係。

只要家人團聚了，和和美美、開開心心、健健康康，這就是最好的端陽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