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深處家鄉的蒸米粑

在老家江西九江彭澤，一般鄉下人家都會做一種米粑，我們叫做蒸米粑。蒸米粑收口處帶螺紋邊，形狀似餃子，但比餃子的兩倍還要大，口感軟糯，味道層次豐富。即便是在外面吃遍各種特色小吃的遊子，他們的記憶深處也會對家鄉的蒸米粑念念不忘，那是一種特別的家的味道。

在我的小時候，年初的花神節，各家各戶清早就開始準備做蒸米粑。一大早，母親把粉絲、幹香菇和幹黃花提前用水浸泡，然後把半盆蘿蔔洗淨刨皮，擦成細絲，撒兩把鹽浸出蘿蔔絲的水分，再擠幹備用。

母親把五花肉剁成顆粒狀備用，蔥薑蒜切末，香菇切碎，粉絲和黃花剪成小段。一切準備就緒後，母親在熱鍋裡多放菜籽油，蔥薑蒜下鍋炸出香味，倒進五花肉煸炒，然後按順序下蘿蔔絲、香菇、黃花、粉絲，翻炒均勻即可出鍋。接著，母親會盛出一大半餡料，留下小部分撒點辣椒粉繼續炒一下，因為父親愛吃辣味的蒸米粑。炒完後，香噴噴的餡料這就完成了。我和弟弟總是會被這熟悉的油香味兒吸引到廚房，非纏著母親夾一筷子給我們嚐嚐。

父親將蒸米粉和好後揪一小坨搓成球按扁，放在抹了油的皮紙上，再蓋一張皮紙，用特製的圓形木板用力一壓，把米粉球壓成薄薄的圓餅狀，母親則接過來舀一勺餡料放進圓餅裡，對半折成半圓形，邊緣收口處捏緊。母親通常把不辣的米粑邊緣處捏成螺旋狀花紋，而辣的米粑邊緣處直接捏緊。

鍋裡水燒開後，母親將籠屜一層層地疊起來。蒸熟的粑皮晶瑩透亮，隱約可以看到裡面包裹著的餡料。小時候，我和弟弟還會挑食，只吃蒸米粑裡的餡料，粑皮卻剩下不吃，這時候母親就會訓我們：“不能挑食，光吃餡料不抵餓；也不要浪費，不吃皮，那你們餡也不準吃！”

1995年初，我還在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老家掀起了一股打工潮，父親是醫生，就帶著母親去了沿海城市開診所，我和弟弟就留在了奶奶家。在奶奶家，我們平日裡很少吃肉，難得的一頓肉就是奶奶做的鹹魚。

轉眼又到了花神節，記得那天，家家戶戶都飄來了蒸米粑特有的油香味兒，可父母還在外地開診所，我和弟弟那年沒有蒸米粑吃。上學時，我和弟弟經過一個太婆家門口，剛好太婆的孫女正坐在門口吃蒸米粑，她喊住我們等她一起去學校，我看到弟弟盯著她手裡的碗咽口水的樣子，連忙拒絕說：“你飯都沒吃完呢，我們還是先走了，你等別人一起去哈！”說完拉著弟弟就走，誰知弟弟甩開我的手，快速跑到她旁邊的石檻坐下，笑嘻嘻地說：“我等你一起吧！”弟弟說完還舔了一下舌頭，我頓時臉一紅，連忙跑過去拽著弟弟的胳膊就走，弟弟卻倔強地掙脫著，大聲喊：“我不走，我不走，我要等她一起！”

聲音驚動了屋裡的大人，太婆從屋裡緩慢地走出來，得知我們今天沒吃蒸米粑，便給我和弟弟一人端了一碗出來。弟弟還小不懂得什麼叫難為情，端起碗直接用手拿起粑就大口地吃，晶瑩透亮的粑皮包裹著圓鼓鼓的餡料，我透過粑皮看到餡料裡的香菇，彎彎扭扭的螺紋沿著粑皮收口處蔓延著，像極了母親做的蒸米粑，看到弟弟狼吞虎嚥的樣子，我的委屈感湧上心頭，淚水模糊了雙眼。

太婆見我盯著眼前的蒸米粑一動不動地掉眼淚，撫摸著我的頭說：“兒啊，你母親出門前肯定叮囑過你們，不能吃別人家的東西是不是？太婆不是別人，別人家的不吃，太婆家的可以吃，放心吃吧！”太婆說完把碗塞進我手裡。於是，我一邊埋頭吃著蒸米粑，一邊任由淚水滴落在碗裡。

過了幾個月，端午節的時候，母親就回了一趟老家看我和弟弟。她實在太想念我們，不顧父親的勸阻，堅持一個人轉了四五次汽車回來。那天別人家都是裹粽子，而母親則是買了很多肉，給我和弟弟蒸米粑，她說她看到我給他們寫的信，想起我和弟弟在太婆家吃粑的樣子，在房間裡傷心地哭了一下午，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來。

蒸米粑剛出鍋後，母親把第一籠屜的粑全部裝好，帶著我和弟弟一起送去了太婆家。她一路上都在叮囑我們，要永遠記得別人對我們的好。那天從太婆家回來後，我和弟弟不再只吃餡料，而是連著粑皮一起大口地吃，母親看著我們倆，又忍不住溼了眼眶。她一邊叮囑我們慢點吃別噎著，一邊說：“等我和你們父親賺了些錢回來就再也不出去了，什麼時候想吃蒸米粑都可以！”我和弟弟高興地不停點頭。

三四年後，父母親回了老家，利用這些年的積蓄開了家診所，隨著診所生意越來越好，家裡的生活條件也變好了。只是全家搬到彭澤縣城以後，母親做蒸米粑的次數越來越少，因為廚房的空間有限，不像老家廚房的大鍋大灶。

如今，縣城裡逐漸興起了賣蒸米粑的早餐店，吃上一口蒸米粑變得越來越容易，不再是過節時才能享受到的美食。雖然比不了小時候家裡做的那種味道，但每次我看到早餐店裡的籠屜冒著的煙火氣，都能想起記憶中的蒸米粑故事，它讓我感受到家的溫暖，告訴我現在豐衣足食的生活是多麼來之不易。

來 源：學習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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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 編：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