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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玄《人生幸好有別離》:冬來寒氣至,天涯飄零時

2022-06-11由 澎湃新聞 發表于 漁業

十多年的檳榔樹施肥有什麼壞處

【編者按】

《人生幸好有別離》是目前市面上林清玄最後授權出版的圖書,記錄了他對生命、死亡的感觸,書中篇章,大多與“別離”有關。“生死離別”為人生大事,是每個人難以逃避,又常常充滿困惑的論題。林清玄的最後一條微博,更新於2019年1月22日9時23分:“在穿過林間的時候,我覺得麻雀的死亡給我一些啟示,我們雖然在塵網中生活,但永遠不要失去想飛的心,不要忘記飛翔的姿勢。”我們對《人生幸好有別離》中的選段做了摘抄,以此緬懷已乘風而去卻永沒失卻飛翔的心的林清玄。

林清玄《人生幸好有別離》:冬來寒氣至,天涯飄零時

談死亡:人生只是到了偶然的地方,力盡而已

凡是生命,就會活動,一活動就有流轉、有生滅、有榮枯、有盛衰,彷彿走動的馬燈,在燈影迷離之中,我們體驗著得與失的無常,變動與打擊的苦痛。

當佛陀用“大海”來形容人的眼淚時,我們一點都不覺得誇大,只要一個人真實哭過、體會過“愛別離”之苦,有時覺得連四大海都還不能形容,覺得四大海的海水加起來也不過我們淚海中的一粒浮漚。

——《惜別的海岸》

人人不免一死,如同每一片雲都不可能停在相同的地方,父親不能例外,我們也不能例外。父親就在我們的淚眼裡,在秋天的雲中,默默地吐盡最後的一口氣,他的氣息隨著涼風,飄到了不可知的所在。

父親的逝世,使我有一種難抑的哀傷,常常每夜守在父親靈前時,忍不住又落下淚來。看著父親的遺容時,我但願自己所信仰的西方極樂世界是真實存在的,而父親死時嘴角所帶的笑意,使我深信他是到了極樂世界。

——《紀念父親》

古來中國的偉大小說,只要我們留心,它講的幾乎全有一個深刻的時空問題,《紅樓夢》的花柳繁華溫柔富貴,最後也走到時空的死角;《水滸傳》的英雄豪傑重義輕生,最後下場淒涼;《三國演義》的大主題是“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金瓶梅》是色與相的夢幻湮滅;《鏡花緣》是水中之月,鏡中之花;《聊齋志異》是神鬼怪力,全是虛空;《西廂記》是情感的失散流離;《老殘遊記》更明顯地道出了:“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樓塌了。”

我們的文學作品裡幾乎無一例外地,說出了人處在時空裡的渺小,可惜沒有人從這個角度深入探討,否則一定會發現中國民間思想對時空的遞變有很敏感的觸覺。西方有一句諺語:

“你要永遠快樂,只有向痛苦裡去找。”

——《晴窗一扇》

不管有沒有準備好,不論是不是願意,我們總是起步在旅途中,消失在旅途中,人生是一個漫漫的旅行,沒有終站,只是走到了偶然的地方,力盡而止。

一切的死亡,都不是在目的地發生,而是在旅程中發生的。“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家一路上說說笑笑,經過一個優美的地方,不經意就在美中死去了。”

在每個人生命的旅途中,這種無可奈何的事件是經常發生的,在康德經常散步的樹林,在鑑真不斷上船、下船的海邊,在我們或哭或笑的時刻,在有所準備或措手不及,永遠都是在旅途中。

——《在生命的旅途中》

談無常與逝去:緣起緣滅在沉默中,有如響雷

看著兩岸的人、風景,如同無聲的黑白默片,一格一格地顯影、定影,終至灰白、消失。無常之感在這時就格外驚心,緣起緣滅在沉默中,有如響雷。

——《我似昔人,不是昔人》

人對一切的執著就有如海邊玩沙堡的孩子,到最後終歸要放舍,可惜的是,大部分人不能在白天時就看清沙堡是不真實的“幻有”,要等到太陽下山的時候,才不得不離去。

禪,在某一個層面來說,就是在破這種執著,是要在朗朗乾坤,明明天空的時候,就看清了回家的路。於是,禪者可以像一般人一樣建造沙堡,但早已知道沙堡終必毀壞歸於空無。

——《一場遊戲一場夢》

生活裡的很多記憶像是一個個小小的旅店,而人像乘著一匹不停向前奔跑的驛馬,每次回頭,過去的事物就永遠成為離自己而去的小小的旅店,所有的歡樂與悲痛,所有的沉澱與激情,甚至所有的成功與失敗都在那些旅店裡,到當天傍晩我們就要投宿另一個旅店了。

——《記憶像是一個個小小的旅店》

憶親:寂寞秋霜樹,綠紅各幾枝。冬來寒氣至,天涯飄零時

由於是農夫,父親從小教我們農夫的本事,並且認為什麼事都應從農夫的觀點出發。像我後來從事寫作,剛開始的時候,父親就常說:“寫作也像耕田一樣,只要你天天下田,就沒有不收成的。”他也常叫我不要寫政治文章,他說:“不是政治性格的人去寫政治文章,就像種稻子的人去種檳榔一樣,不但種不好,而且常會從檳榔樹上摔下來。”他常教我多寫些於人有益的文章,少批評罵人,他說:“對人有益的文章是灌溉施肥,批評的文章是放火燒山;灌溉施肥是人可以控制的,放火燒山則常常失去控制,傷害生靈而不自知。”他叫我做創作者,不要做理論家,他說:“創作者是農夫,理論家是農會的人。農夫只管耕耘,農會的人則為了理論常會犧牲農夫的利益。”

——《期待父親的笑》

大弟因小兒麻痺死去的時候,我們都忍不住大聲哭泣,唯有母親以雙手掩面悲號,我完全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見到她的兩道眉毛一直在那裡抽動。依照習俗,死了孩子的父母在孩子出殯那天,要用柺杖擊打棺木,以責備孩子的不孝,但是母親堅持不用柺杖,她只是扶著弟弟的棺木,默默流淚,母親那時的樣子,到現在在我心中還鮮明如昔。

——《飛入芒花》

與內心深刻的情意相比,文字顯得無關緊要,作為一個作家想要描摹情意,畫家想要塗繪心境,音樂家想要彈奏思想,都只是勉力為之。我們使用了許多複雜的技巧、細緻的符號、美麗的象徵、豐富的譬喻,到最後才發現,往往最簡單的最能凸顯精神,最樸素的最有雋永的可能。

我們花許多時間建一座殿堂,最終被看見的只是小小的塔尖,在更遠的地方,或者連塔尖也不見,只能聽到塔裡的鐘聲。

“天寒露重,望君保重。”這是母親給我生命的鐘聲,在母親離世多年以後,還溫暖著我,使我眼溼。

——《天寒露重,望君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