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銅像浮江

唐朝中後期，一場安史之亂使得大唐國力由盛轉衰，在後期的多位皇帝更是荒淫無度，導致政治腐敗，黨爭不斷，尤其是以唐穆宗和唐憲宗兩朝皇帝為最，在位期間宦官亂政，國家治理混亂，諸多官員也是趁機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使得百姓苦不堪言……

話說，遠在富江鎮上有一個姓顧的大財主，他名下的產業眾多，在富江鎮是名副其實的豪商巨賈，但也有讓他糟心的事情，他那兩個夫人個個不爭氣，到現在肚子都還沒有個動靜，使得家中縱使富甲一方，但人丁不旺。

時下有小曲哼道：“顧財主、顧財主，惟有錢財不去顧，專盯家中小大肚……”

顧財主求子心切，每到月中便會無一例外地前往北郊的靜恩寺上香拜佛，捐獻香油錢，也許是他的誠意打動了上蒼，他那多年未生育的大夫人在今年秋天居然奇蹟般地給年過半百的顧財主生了一個大胖小子，老來得子的顧財主也是樂得整天合不攏嘴，每每逢人便要大肆炫耀一番……

就這樣求子心切的顧財主終於得償所願，由於老來得子，又是一代單傳，所以顧財主對這個小兒子寵愛有加，並取名為顧天寶，意為上天賜予的寶貝。

許多年後，顧天寶年滿十八長大成人，顧財主便迫不及待地為唯一的兒子說媒娶親，寄希望於自己的兒子，期望天寶他能夠讓顧家人丁興旺，兒女滿堂。

作為一代相傳的嫡子，顧財主對兒子的教育十分看重，聘請了許多位學者大儒給顧天寶講課解惑，顧天寶也是很爭氣，年紀輕輕就得到了州縣下發的符牘，並得到府衙“鄉貢”的綠色通道，明眼人都知道這顧天寶得到秀才是遲早的事情，將來定會有一番作為。

這年秋天，顧天寶和幾個同窗好友約好今夜一起前往前夕亭賞月，順道拜訪自己的恩師太守徐添株，但這一去就是好幾天，期間音訊全無，這可把家中的父母擔心壞了，尤其是父親顧財主更是拖著年邁的身體四處尋找兒子顧天寶。

就這樣顧財主和一眾僕人們在外找了三天三夜，最終是探得訊息：顧天寶和幾位同窗到了州郡的一座佛寺內，尋子心切的顧財主立馬帶著僕人們趕往了那座佛寺，不知不覺間天已經暗了下來，到了那座佛寺後顧財主才發現這是一處早已廢棄破敗的廟宇。

正當顧財主納悶兒子怎麼會來這種地方時，寺內傳來陣陣人聲，眾人側耳細聽，這幾道聲音中還有著顧天寶的聲音！於是顧財主便趕忙衝進了屋內，大門是虛掩著的，裡面的人全然沒注意到顧財主和一眾隨從的到來，只見幾名書生模樣的人正盤腿坐於地上，身邊盡是一些食物的殘渣和碎屑，杯盤狼藉，那幾名書生也是醉醺醺的，屋內酒氣沖天，看樣子他們這是在此處肆意吃喝了一番，此時正圍坐在一起興高采烈地討論著什麼。

顧財主見兒子平安無事，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終於是放了下來，在他們身後聽了一會後，顧財主這才弄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是這幾年政治腐敗，朝中不少官員都衷於黨爭，使得朝堂烏煙瘴氣，尤其是閹人亂政為甚，不少冒死進諫的忠臣良將都被把控朝局的宦官以蓄意謀反的罪名一一處死，牽連者不計其數，這使得官員們個個人人自危。

恰巧今天他們同窗幾人去拜會恩師徐添株，但一個噩耗傳來：太守徐添株因為參與謀反被罷官奪職，隨後連同他的一家老小全部投進了死牢擇日問斬，以儆效尤！但知情的人都清楚，這徐添株是朝中大員莫如奇的門生，而莫如奇因為反對閹黨被戴上了欺君罔上、禍亂朝綱的罪名，和他來往密切的官員和門生自然而然也被牽連迫害……

顧天寶等人知曉後萬分悲痛，沒了賞月遊玩的興致，隨後他們便買來祭品和香燭黃紙悄悄地在一處破敗的佛寺祭奠枉死恩師和人們，談到痛處便借酒消愁，竟不知這一喝就是好幾天。

這時候，挨著顧天寶的一名書生拍案而起，大叫道：“朝廷不公！昏君無道！既然這世道如此昏黑，我們為何不反了它！！”

此話一出引得在座的幾人紛紛叫好，都十分贊同這項決定，顧天寶正欲起身說話之際卻被一聲怒吼打斷。

“閉嘴！休要胡言亂語！！”顧財主臉色鐵青地罵道。

原來是在顧天寶身後的顧財主聽得幾人想要造反的言論時及時出面制止，此刻的顧財主早已是被嚇破了膽，後背早已被冷汗打溼，現在的他只有一個念頭：走！趕緊遠離這個是非之地！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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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喊嚇了一個激靈，看清來人是顧天寶父親後鬆了一口氣。

就在顧財主走上前正要拉著兒子離開時，顧天寶突然瞧見自己父親趕來了很是高興地說：“諸位，歷朝歷代起事都需要有雄厚的財力和有威望的人來帶領，而我顧家可為此竭盡全力，恰巧我父親正好在此，他可為起事的首領！只求推翻暴政，剿滅閹賊惡黨！！”

顧財主聞言臉色蒼白，不敢理會幾個書生的附和，一把抓住顧天寶的手就往外走，顧天寶正說得起勁，居然使勁掙脫開來，並正色道：“父親！此時正是上天交給我們除……”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顧天寶的臉上，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把在座的幾人嚇壞了，“你給我住口！！”顧財主恨鐵不成鋼地罵道。

見眾人不敢再出聲，顧財主這才冷靜下來，勸道：“當今世朝堂雖說混亂，但大唐的氣數未盡，想當年安祿山發動安史之亂也只不過是讓大唐元氣大傷，還遠遠沒能摧毀唐朝的根基所在，現在就單憑你們幾個書生就想起事，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雖說顧財主的話在理，但早已被酒勁衝昏頭腦的書生們哪裡聽得進去，對顧財主說的話充耳不聞，顧財主見狀也是十分無奈，只得按住顧天寶的肩膀說道：“咱們不要瞎摻和，走！跟爹回家！”

怎料兒子一把推開顧財主，嚷嚷道：“與其飽受壓迫地死，不如和他們拼了！要不然枉為大丈夫！！”

顧財主知道這些讀書人的犟脾氣一旦上來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這時候不能和他們犟，只能智取，顧財主不愧是老江湖，只見他眼睛滴溜溜地一轉，頓時有了主意，緊接著裝作為難的樣子說道：“歷朝歷代起事都會有奇觀顯現，彰顯這天道正統，但就單憑你們幾個人所言起事必定成功，有何憑證？”

眼見顧天寶幾人有所動搖，顧財主接機趁熱打鐵地說道：“我們這樣爭論下去也是毫無意義，白白地浪費時間，不如我們就請佛祖替我們占卜，聽聽佛祖的意見！”

眾人聽得顧財主的話在理，便相信了這套說辭，他們斷定此時起事乃為匡扶正義，既然如此，那麼他們肯定會得到佛祖的開示和上蒼的庇佑，於是自信滿滿地問道：“那麼我們該如何求得佛祖的開示呢？”

“這個好辦，這間佛寺內立有一尊和人高的銅佛像，我們把它扔進富江鎮的運河中，要是它能浮於水面之上，那則代表起事能夠成功；要是它沉入水底，那就是時機未到，以後休得再次胡言亂語！”顧財主嚴肅地說道。

銅像如何能浮在水面之上？這連目不識丁的流民都明白的道理，卻讓這幾個飽讀詩書的讀書人堅信不疑，他們當中無一不是精通詩書，都明白每逢天下間有人高舉起事的大旗，往往都會伴隨著奇觀異兆！就拿漢高祖斬蛇起義來說，既然可以斬殺白蛇引發天地異象，最終創立大漢帝國，那麼區區一尊銅像有何不能浮在江面之上呢？

更何況如今天降禍患，朝廷無道，這不就是預示著顧天寶他們幾人要奮發起事嗎？豈有荒廢消沉之理？！

看到這的顧財主會心一笑，不知道是這群書生醉酒緣故還是真的愚笨，才願意相信這銅像能浮江的鬼話，但這正好順了他的心意，在沒被外人發現的情況下，讓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讀書人趁早打消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

此時太陽早已經升起，街市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顧財主為了讓兒子和這群書呆子死了起身造反的心也顧不得街邊人多眼雜，吩咐寺外的僕人們將那尊銅佛像抬到江邊，一些好事者和街邊一些商販們也跑來湊熱鬧，看看這群人一大清早地搬著一個銅佛像究竟要幹什麼。

抵達目的地後，顧天寶顯得很是興奮，親自上手和幾名同窗一同抬起那尊銅像，喊了幾聲後就將銅像扔進了運河之中，在銅像濺起一片水花後，不出所料的是銅像立刻沉入了水底。

見此情景，顧財主無不得意地說道：“你瞧！這就是佛祖的開示意！”說罷，便上前拉住顧天寶的手臂就要打道回府，但很快顧財主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想說些什麼但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原來是本該沉在水底的銅像此刻居然直挺挺地浮在水面之上！這是怎麼一回事啊？！天底下居然還真的有如此奇觀！真叫人感到不可思議！圍觀的人們也是被這一奇觀震驚地說不出話來，見過大風大浪的顧財主看到這等場景也是呆住了，愣愣地站在原地。

顧天寶幾人看到銅像浮江後一時間激動不已，過了半晌才回過神來，這是佛祖的啟示啊！！一旁的顧天寶更是大叫道：“銅像浮江！這是佛祖顯靈啊！佛祖不願意再見世人受苦，我們起——”

話還沒說完，顧財主猶如蓄力的彈簧一般，猛地回過神來就是一把捂住顧天寶的嘴，不管身後的顧天寶和那幾名書生如何叫喚，推開擁擠的人群，急急忙忙地趕回了家。

事情過後僅僅半天時間，還在家中收拾家當、清點細軟的顧財主一家就被官府派來的差役們抓住，在當時的朝堂之上，對“起事”、“造反”之類的詞最為敏感，宦官擔心自己的權力地位受到威脅，便在全國各地肆意安插鷹犬爪牙密切地監視著一切可疑之人。而像“銅像浮江”這等奇聞自然是脫不開他們的眼線，很快就被人稟報上去。

衙役們將顧財主一家押到縣衙，按照慣例縣太爺是要詢問一番的，這要是換了以前顧財主可能用一點錢財擺平就是了，然而這一旦涉及到謀亂造反的案子那是誰也不敢馬虎，稍不留神就是腦袋搬家的下場，更何況還有朝廷派來的欽差前來督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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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顧天寶被帶上枷鎖鐐銬押上大堂，顧財主心痛萬分，不等正坐的欽差問話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地說道：“欽差老爺，這事情全都怪我，和我兒子無關，都怪我啊……”

欽差被他這麼一說倒是來了興致，打趣道：“既然你口口聲聲說此事和你兒子無關，那你就從實招來！”

“一開始小人還是萬般不願相信銅像能浮於江面之上，但後來我立刻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顧財主急忙說道，見欽差老爺有心聽下去，顧財主也不管什麼了，便將他隱瞞的秘密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早年間的顧財主家裡條件很差，生活上也是十分拮据，但顧財主不肯是一個不認命的人，他一直想有朝一日能夠發財，成為大富翁。但天不遂人願，直到他人到中年依舊是家徒四壁，吃了上頓沒下頓，於是，為了解決基本的生計，他便投奔到舅父的一家酒樓噹噹跑趟夥計，負責做一些接待客人之類的活。

一天夜裡，顧財主給雅間的外地客人送茶水時無意瞧見了他裝點的金銀財寶，望著那些小山一般的金銀，顧財主頓時起了賊心，在和店內其他夥計打探了一番客人的情況後便決定當晚子時動手。很快，顧財主藉著夜色翻窗悄悄摸進了那外地客人的房間，並用繩子勒死了還在熟睡的客人，將房間偽造成客人不辭而別的模樣，然後把他的屍體綁上一塊大石頭沉入了河裡，毀屍滅跡。就這樣，顧財主用著這筆盜來的錢財購置田地和店鋪，漸漸地富裕起來，成了富江鎮當時鎮裡面數一數二的富戶……

至於為什麼說這件事和銅像浮江有關係，顧財主也是心有餘悸地說道：“我想定是那被我沉入江底的冤魂所至，他有怨氣在身便成了水鬼，想掙脫那塊束縛住他的巨石，所以才會死死地托住銅像不讓它沉入江底。”

不料話剛一說完，天色突然轉陰，接著就是一陣狂風大作，但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在場眾人無不為之驚奇，欽差老爺更是驚魂未定地說道：“你說的可都是實話？”

顧財主也是長嘆一聲，彷彿認命一般：“小人所說句句屬實，那日我對那客人謀財害命，今天他化作的水鬼卻要置我兒於死地！一人做事一人當，只求老爺能夠放過我兒顧天寶。”

欽差大人略一沉思，隨後只聽他緩緩說道：“人命關天的案子，又牽涉到鬼神之說，僅憑你的話下定結論未免太過武斷……”說道這裡，欽差大人當即下令：將此段運河全部疏通，開流放水，等見到河底，真相自然會水落石出！

估摸著有三炷香的時間，欽差吩咐縣太爺手底下的汛兵開溝引水，最終是將運河裡的水統統排乾淨，露出了立在水底的銅像。此時，一個眼見計程車兵在西北角發現了一具早已腐壞屍首，在他的腰間還繫著一根綁著大石頭的粗繩子。

圍觀的人群震驚不已，看來這定是往死的水鬼作祟啊！欽差大人見顧財主所言不虛，馬上將他收押，帶回京城面見皇上，等待最終結果。

但就在此事過後不到一天，人們在當天的傍晚時分瞧見了更是離奇的一幕：原本扔進水中的銅像此時不知為何又再一次浮在了江面之上！！得到訊息的縣太爺和欽差匆忙來到岸邊查明情況，又一次排幹河水後眾人卻驚訝地發現，在銅像下不知為何多出了一尊蓮花的石座位，這可是先前人們都沒有發現的？！

看到這裡，欽差突然哈哈大笑道：原來是這麼一回事！真是奇妙！奇妙！眾人皆是不解，欽差指著那石座說道：“你們都看到了，所謂銅像浮江純粹是一個巧合，那個石座足以托起那幾百來斤重的銅像，所以此前那顧財主水鬼託舉根本就是無稽之談！想來定是他謀財害命後的做賊心虛，或是救子心切罷了……”

欽差見狀也是趁熱打鐵說道：“如今的大唐天下太平，一片盛世！誰要是想借助鬼神之說、天下異象等誹謗朝廷、或是謀逆造反，那麼定是死無葬身之地！！”

事後，顧財主因為謀財害命被判斬首，其餘家人被髮配邊疆，而顧天寶連同那幾個讀書人也是被打入死牢，等待秋後問斬。

當然了，此案中欽差老爺的解釋在當地百姓眼中根本就是一派胡言，更是有大膽的人說道：這哪裡是什麼巧合？先前抽乾水源時都未見石座蹤跡，怎麼突然就有了一個石座呢？此外，這也許根本就不是水鬼枉死的怨念作祟，而是那尊銅佛上的佛祖顯靈！這才使得銅像浮江。至於那欽差什麼警告人們不要輕信這種“謠言”，想必是怕有人藉此作勢，趁機推翻他們的統治……

然而此案中的銅像浮江究竟出於何種原因，也沒有一個人能夠說得清楚，但巧合的是，此案過後不久，曾經那欽差口中的太平盛世的大唐帝國終究是在內憂外患當中分崩離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