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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懷瑾:伯樂相馬帶來的啟示

2021-06-11由 抽根菸去 發表于 畜牧業

良馬對告訴了人們什麼道理

【秦穆公謂伯樂曰:“子之年長矣,子姓有可使求馬者乎?” 伯樂對曰:“良馬可形容筋骨相也;天下之馬者,若滅若沒,若亡若失。若此者,絕塵弭。臣之子皆下才也,可告以良馬,不可告以天下之馬也。臣有所與共擔纏薪菜者,有九方皋,此其於馬,非臣之下也。請見之。”】

我們曉得中國歷史上,有周穆王、秦穆公兩個人都愛馬。周穆王有八駿馬,每一匹馬都能夠日行萬里,那不是在飛嗎?比飛還要快。所以周穆王歷史上有名的事是騎了這匹馬,到崑崙山上見到玉皇大帝的媽媽,宗教上叫她西池王母。在佛經上說,一個轉輪聖王有一匹寶馬,日行三萬裡,可以統治全世界。

同樣的,這位秦穆公也喜歡馬。我們年輕的時候喜歡談馬、騎馬,現在是玩不起了,養一匹馬比一部汽車的保養還麻煩。一匹馬要一兩個人招呼它,還要喝酒,還要吃補藥,夜裡還要有人服侍,還要洗澡,那名貴得很!

南懷瑾:伯樂相馬帶來的啟示

秦穆公喜歡馬,有個名馬師叫伯樂,這位我們都曉得,伯樂會相馬,可以說,他不但是個獸醫,還是個生物學家,他還能夠同馬說話。所以天下的馬經過他的眼睛一看,就知道是不是良馬了。

良馬不良馬很難看出來的啊!同人一樣,我們在座那麼多人,中間哪些是英雄,哪些是什麼雄啊,沒有辦法看得出來的。只有伯樂,他一望就知。世界上常常有千里馬,但是有些千里馬一生被埋沒,因為沒有伯樂。所以中國文化是伯樂難得,不是千里馬難得。很好的人才,沒有碰到一個賞識的人,不管你是什麼雄啦!大英雄,小英雄,乃至別的雄,一生就那麼埋沒下去了。

我們中國有一本書叫《相馬經》,不曉得你們看過沒有?馬啊、狗啊,都可以看相。我們有一個同學,家裡很有錢,專門玩狗、養狗,他每次來,講狗經給我聽,那真是佩服得很。狗生下來一摸,就曉得將來是什麼狗,每一根骨頭他都曉得,這個骨頭會長多好,腿有多長,跑的力氣多大,連狗的大便他自己都嘗。小狗生病了,他把大便拿到嘴裡嘗,哎呀!這個狗已經醫不好了,可惜了!他愛狗到這個程度。

所以天下事,學問到了專門,那就是名師,

我說他是相狗的伯樂。

南懷瑾:伯樂相馬帶來的啟示

秦穆公有一天跟伯樂講,“子之年長矣”,你的年紀大了,“子姓有可使求馬者乎”,他說你的同宗裡頭,你的兒子、侄子啊,你的學生裡頭,有沒有可以傳他這一套學問的?“伯樂對曰:良馬可形容筋骨相也”,他對秦穆公報告說,良馬看相可以看得出來,從它的形體、筋骨、馬蹄大小、關節這些地方細看就知。

中國講馬同外國不一樣,外國馬跑起來與中國的良馬不同,中國的馬,從小訓練出來,在陸地上跑像在游泳一樣,人騎在上面不動的。不知道蒙古還有沒有這一套,四隻腳從小練起,兩隻平的出去,馬的背是平的,所以你坐在馬背上,像坐在床上、沙發上一樣穩。那個馬跑快的時候,肚子貼在地上,是飛起來跑,身體不動;不像外國馬這樣一拱一拱,把人拱下來。中國講騎馬技術的,看這些外國馬不是馬,看都不要看。所以良馬、千里馬,像小說上寫的關公那匹赤兔馬,都是受過嚴格訓練的。這種良馬,可以從形體、筋骨上看得出來是第一等馬。但是特等的“天下之馬者,若滅若沒,若亡若失”,沒有相可判斷,那很難的。除了歷史上看到外,這一種馬好像絕種了。不過,說沒有,算不定仍有,很難找出來,不能確定。

南懷瑾:伯樂相馬帶來的啟示

講馬就是講人。我們經常感覺,現在全世界好像都沒有人才,所以不管青年人、中年人、老年人,都差不多。十九世紀末期前後,整個歷史上的人才都過去了,全世界再找不到一個了不起的人,連那個踩高蹺、玩七把劍的都沒有了,人才很難。良馬已經不可得,天下馬更不屬於相貌可相的了,所以那不是相貌問題。你說看某人的相,鼻子長得好,眼睛長得好,將來到什麼地位,那是普通人,從他的相看得出來;如果到了最高處,看相是相不出來的,不在相上面,這屬於天下之馬,太難太難了。

“若此者,絕塵弭”,他說天下馬沒有辦法用形相來看,表面看不出來。

我們看人的相,一個人將來會發財啊,會做官啊,會做一番事業啊,可以看出來的,是屬於普通人;如果大善人、大菩薩、大壞人,那個相就看不出來了。除非是極高明的人士才會看,那不是看相啊!那是神通智慧,一望而知。

所以他說天下之馬“絕塵”,跑起來腳步很輕,沒有灰塵,一眨眼睛就看不見了,絕塵而去。剛看到前頭塵起,好像馬過來了,霎時已經到了天邊那麼快。“弭”,馬蹄踏過的地上,沒有蹄的印子,就像武俠小說寫的,這些馬已經有輕功了,踏雪無痕,飛行絕跡。“臣之子皆下才也”,伯樂說我的後輩子侄學生們都是普通的人才,“可告以良馬”,有形相的良馬、第一等的馬看得出來;“不可告以天下之馬也”,至於天下馬無相可看,就是《金剛經》說的無相,無相那個相是什麼相?他們看不出來。

南懷瑾:伯樂相馬帶來的啟示

他說我的後輩子侄學生們都不行,他跟秦穆公講,你如果要找一個真正會找天下馬的人的話,我有一個人,“臣有所與共擔纏薪菜者,有九方皋”,這個人是跟我做苦工的,我砍來的柴呀菜呀,他會幫我捆起來,他一輩子只做做苦工,在家裡掃掃地啊,倒倒垃圾啊,這個人名叫九方皋。所以中國文學上一提到九方皋,就曉得。“此其於馬,非臣之下也”,他說這個人看馬的本事不比我差,可以說比我還高。

可是他跟在伯樂旁邊,做最低、最勞苦的事,默默無聞,言不壓眾,貌不驚人,是這麼一個人,但在伯樂的眼中他是高人。不過世界上的高人,都喜歡做默默無聞的事,所以伯樂是他的知己,他願意這樣做就讓他這樣做。

現在秦穆公問到他,他就推薦了九方皋,說他是高人,比我還要高,“請見之”,請找他來見。

【穆公見之,使行求馬。三月而反,報曰:“已得之矣,在沙丘。”穆公曰: “何馬也?”對曰:“牝而黃。”使人往取之,牡而驪。穆公不說,召伯樂而謂之曰:“敗矣,子所使求馬者!色物牝牡尚弗能知,又何馬之能知也?” 伯樂喟然太息曰:“一至於此乎!是乃其所以千萬臣而無數者也。若皋之所觀天機也,得其精而忘其麤,在其內而忘其外;見其所見,不見其所不見;視其所視,而遺其所不視。若皋之相馬,乃有貴乎馬者也。” 馬至,果天下之馬也。】

南懷瑾:伯樂相馬帶來的啟示

“穆公見之,使行求馬,三月而反”,秦穆公聽說了這個人,趕快召見,就命令他去找一匹天下馬。這個傢伙在外面跑了三個月,“報曰:已得之矣”,回來報告,說我找到了,這個馬是不得了的馬,“在沙丘”,在河北這個地帶,有一匹天下馬,你去派人找來吧。“穆公曰”,秦穆公說你要告訴我一個目標,派人去找,“何馬也”,什麼馬呢?“對曰:牝而黃”,你找人到沙丘那個馬場裡去買,有一匹母馬,黃顏色的,就是天下馬。秦穆公聽了,“使人往取之”,下命令去把這一匹馬弄來。結果弄來的是“牡而驪”,這匹不是母馬也不是黃色,而是一匹公的黑馬。

“穆公不說”,秦穆公一聽,怎麼把這麼一個人找來?倒黴,花了那麼多錢,三個月回來報告,連公馬母馬都認不出來,黃馬黑馬都搞不清楚,伯樂還講他那麼高明,所以穆公很不高興。“召伯樂而謂之曰:敗矣”,召見伯樂告訴他,你這個失敗到透頂,“子所使求馬者,色物牝牡尚弗能知”,你所推薦的人去找馬,公的母的他都分不清,毛色黃的黑的都看不準,“又何馬之能知也”,他怎麼會懂得馬?所以你看我們中國古代的帝王,我們想象中當皇帝的動輒殺人,其實沒有,這些帝王,充其量不過罵人一頓,你這個徹底失敗嘛,就罵伯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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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樂喟然太息曰:一至於此乎”,伯樂聽了秦穆公的罵,“喟然”,唉!這樣大聲嘆一口氣,說皇上你把他看成這樣一毛錢都不值嗎?“是乃其所以千萬臣而無數者也”,他說你錯了,我推薦九方皋的才能比我高千萬倍,我怎麼能比他呢?我加上千萬倍都比他不上。這就是古文,寫得很美,“是乃其所以千萬臣而無數者也”,有一千一萬個我,乃至一億百億個我,都比不上一個九方皋,就是這個話。

“若皋之所觀,天機也”,九方皋看馬,他不是用眼睛看的,他是用智慧的眼睛來看,拿佛家來講,就是法眼。天眼還有相,他無相,他把宇宙的根本都看通了,生命怎麼來,他已經看通了。所以他得的是精華,“得其精而忘其麤(cū,同“粗”)”,外表上粗糙、糊里糊塗。

有些真智慧的人外表笨得很,看來笨透了,可是他有真智慧。你看有些人非常聰明,但沒有智慧,一做事情就糟糕,講理論啊,寫文章啊,吹牛啊,那牛吹得比紐西蘭的牛肉還便宜、還大。叫他做一件事情,卻沒得智慧。

所以九方皋“在其內而忘其外”,他了解任何一件東西,看透底了,看到內在去,外形他忘掉了,所以問他白的黑的,他隨便講,他腦子裡不記這個外形。

南懷瑾:伯樂相馬帶來的啟示

“見其所見”,他看要看的東西,看那個重點,該看的地方他已經看到了,“不見其所不見”,旁邊那些根本沒有看。

等於我幾天前告訴一個同學一樣,交代你一件事情去做,那就是老虎、獅子出柵一樣,老虎吃人以前,旁邊那些刀槍啊,弓箭啊,看都不看,撲到目標前面就是了,這樣才能做事情。普通的人不是如此,像出門寫個報告,一出門說,哎呀!他看我不順眼,也不滿意我,我看還是不做吧。世界上這一類的人很多,所以什麼雄都不雄。大英雄他看著這個目標,就像獅子抓人使出全力,抓一隻老鼠也使出這個力量,它不敢輕視任何細小的東西,也不願意重視一個大動物,在它看來都是平等,所以它為百獸之王。高明有智慧的人,“見其所見,不見其所不見”,他所看到的是該看的重點,至於其他的小活、小事,聽都不聽,理都不理,目標是什麼,自己把前途搞清楚。

你今天上十一樓,管它是七樓八樓,我的目的是到十一樓,中途一概都不理。

“視其所視,而遺其所不視”,

他要看的東西,看那個重點,應該看的看,其他的任何一個東西、人、事情都不看。他有長處,一定有缺點,選那個長處的時候,把缺點都丟開,不看了。結果你又看長處又看缺點,天下沒有一個人可用的,也沒有一匹馬是好的,也沒有一部真正好的車子。我們去買一部車子總有缺點,最好的牌子,任何一個東西,就問你這個合用不合用,缺點的地方就不理了。

所以“視其所視,而遺其所不視”,這都是人生的哲學,

一般普通的人都做不到。普通的人是“見其不見,不見其所見”,不應該看的地方他拼命去看,而且越是普通人,越是看那些不應該看的地方、毫不相干的地方,可能非常重要、大的地方他忘記了。

南懷瑾:伯樂相馬帶來的啟示

所以伯樂的結論,“若皋之相馬,乃有貴乎馬者也”,他告訴秦穆公,這九方皋的看馬,那真叫做相馬,他說我是比不上的。他報告秦穆公,你不相信的話,等著看看。“馬至,果天下之馬也”,結果這一匹馬找到了,果然是天下馬,天下馬是超過良馬的,那無以名之,沒有辦法形容。

這一段故事,在中國文化哲學史上最為有名,叫做“九方皋相馬”,看起來是講看馬的一個故事,也就是我們看天下事,一個特殊人物,更有特殊的見解。學佛學道,做人做事,首先從見地--所謂見地,普通地講就是見解,一個人沒有特殊的見解,眼光不夠遠大,“鼠目寸光”,像老鼠的眼睛所看的,只有前面一寸,再遠一點就看不見了。所以偉大的思想、理解、見地,必須要高遠,這是講見地的地方,這也是我們講中國文化歷史,其中一個有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