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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讀南京|《紅樓夢》竟是用南京話寫成的,你曉得啊?

2022-02-27由 南京江北新區 發表于 畜牧業

秸稈的讀音是什麼

文| 邢虹 翟羽

哲學家海德格爾曾經說過:“語言是存在之家。”作為文學史上的巔峰之作,《紅樓夢》的成功,離不開其語言藝術。《紅樓夢》堪稱一座漢語語言藝術的寶庫。而南京方言,則是《紅樓夢》語言中不可或缺的基石。

從《紅樓夢》問世至今,兩百多年來,紅學著作浩如煙海,而關於《紅樓夢》中南京方言的運用,卻是一個全新視角。

南京文化學者在研究過程中發現,傳世名著《紅樓夢》,竟是用南京話寫成的

。近日,眾多專家學者齊聚一堂,研討南京藝術基金資助專案——文學論著《〈紅樓夢〉中的南京方言》,在他們看來,一部經典名著就像留聲機一樣,留住方言,傳承文脈。

品讀南京|《紅樓夢》竟是用南京話寫成的,你曉得啊?

《紅樓夢》中的南京方言

【全新角度】

南京方言是融化於曹雪芹血液中的“隨嘴搭”

“現在關於曹雪芹生平的說法有140多種,有的說曹雪芹是遼寧人,有的說他是江西人。”研討會上,說起曹雪芹與南京的淵源,南京大學文學院教授、江蘇省紅樓夢學會會長苗懷明略顯激動,他提高了嗓門,“明明南京才是曹雪芹的故鄉,從他曾祖父開始,祖孫三代四人在南京待了60多年,南京是孕育《紅樓夢》的搖籃。”

苗懷明從2002年開始就在南大開設“《紅樓夢》研究”課程,每年他給學生布置的作業也都會成為媒體爭相報道的素材,例如,結合本人姓名,論證《紅樓夢》是自己所寫;給金陵十二釵找物件;請《紅樓夢》中人物吃飯……有一年,他還將學生作業彙編成《尋夢金陵話紅樓》一書。

正如苗懷明給學生布置的每道作業都是一個紅樓研究角度,隨著越來越多的南京文化學者、民俗學者潛心研究,南京與《紅樓夢》的關係也在不斷重新整理人們的認知。

品讀南京|《紅樓夢》竟是用南京話寫成的,你曉得啊?

《紅樓夢》中的南京方言插圖。受訪者供圖

曾有學者用了一年多時間,來考證《紅樓夢》和南京的關係,透過尋找,他們一共在南京找到了40多處與《紅樓夢》相關的遺蹟。除了有形的城市遺蹟,無形的城市印記也從始至終貫穿著這部曠世之作,那便是南京方言。

“我們家族從清朝中葉來到南京,到我這一代已經是第12代,祖居在明代朱元璋建都南京時,建立的‘金陵十八坊’之一的顏料坊。我母親一系也為老南京聚集地——七家灣的後裔……”南京文化學者樊斌小時候曾住在利濟巷一帶,從小就從親人口中聽說,這裡是曹雪芹的誕生地。在懵懵懂懂之中,這份與《紅樓夢》的情緣就此結下。但他真正注意到《紅樓夢》中的南京方言,還要從10多年前的一次送考說起。那一年樊斌的兒子要參加高考,為了打發在考場外等待的時間,樊斌隨手從書架上抽了一本《紅樓夢》,等兒子進場之後,便打算找個地方看書。

“記得那天天很熱,我東找西找,最後來到臺城腳下。貫穿城門的風一吹,人頓時就來了精神。”樊斌信手一翻,忽然發現南京方言中的詞一個接著一個迸了出來——“拿大”“頂缸”“辣子”……

“我當時就產生了這樣一個念頭,如果能從曹雪芹的母語——南京方言這一全新的角度來研讀與詮釋《紅樓夢》,也許能更接近《紅樓夢》的本原、曹雪芹的本真。”樊斌堅信,這樣能使《紅樓夢》這一文學瑰寶的奪目光彩更加充分地綻放出來,“這樣才能無愧於南京——中國唯一的世界‘文學之都’,也無愧於南京——誕生了曹雪芹的這片熱土!”

此後的十多年間,樊斌一直在研究《紅樓夢》中到底有多少是南京方言。他也一次次去城市的各個角落尋找說南京方言的老南京。他已記不清去了多少次老門東、老門西、水西門、大士茶亭、六合、堯化門、馬群等地,尋訪、求證、錄音、校對讀音,考證方言詞的寫法與念法,並於近日將研究成果出版成一本《〈紅樓夢〉中的南京方言》。隨著研究的深入,樊斌在驚歎曹雪芹曠世的語言才華的同時,更為他能如此嫻熟地運用南京的方言,且運用之廣、之深、之面面俱到而叫絕。對曹雪芹而言,南京方言已經成為融化在他血液中的、一種爛熟於心的“隨嘴搭”。

品讀南京|《紅樓夢》竟是用南京話寫成的,你曉得啊?

《紅樓夢》中的南京方言插圖。受訪者供圖

【全新考證】

南京方言統領整個大觀園的語勢走向

在順著《紅樓夢》的邏輯考證南京方言的過程中,樊斌發現,《紅樓夢》中有一種強大的南京方言的語勢、語境、語態的氛圍。“在曹雪芹的筆下,媽媽(mā m)、哎呦、曉得、巴不得……這些詞在南京方言中都是口頭禪式的慣用語,使用頻繁。而在大觀園裡,上至賈母、王夫人、薛姨媽、賈政、賈赦、賈寶玉、薛寶釵、鳳姐、賈璉,下至鴛鴦、平兒以及做粗活雜活的婆子,嘴裡都常說出這些詞兒。”

南京白話傳承人查志華也向記者分享了相同的觀點。他說,自己小時候不愛看《紅樓夢》,成年後才開始細細品讀,居然發現書中出現了很多南京方言,“我們南京人誇姑娘長得好看、苗條叫‘標緻’,《紅樓夢》中就有多處,例如曹雪芹形容香菱,就用了‘標緻’。”這樣的案例,還有很多,比如“撒鞋”“隔鍋飯兒香”等。

這種強大的南京方言語勢、語境、語態統領著整個大觀園的語勢走向,甚至還能讓書中“非金陵標籤”的人物改說南京方言。樊斌給記者講了一個例子,南京人將燒土灶用的樹枝、秸稈稱為“柴火”,現代漢語中寫作“柴禾”。“柴火”這個極富民間煙火氣的南京方言詞彙,在曹雪芹筆下多次出現。《紅樓夢》裡,劉姥姥原本是說“柴草”的,但在賈母、賈寶玉、黛玉等人強大的語勢統領下,她也按照南京方言把“柴草”說成了“柴火”。

品讀南京|《紅樓夢》竟是用南京話寫成的,你曉得啊?

《紅樓夢》中的南京方言插圖。受訪者供圖

《紅樓夢》第三十九回,劉姥姥在大觀園信口開河,胡謅了兩個故事,其中一個故事是“紅襖兒小姑娘雪地抽柴草”:“‘我那日起的早,還沒出屋門,只聽外頭柴草響,我想必定有人偷柴草來了,我巴著窗戶眼兒一瞧,不是我們村莊的人——’賈母道:‘必定是過路的客人們冷了,見現成的柴火,抽些烤火去也是有的……’”這是劉姥姥和賈母的一段對話,劉姥姥說的是“柴草”,賈母說的是“柴火”。隨著情節的推進,寶玉、黛玉都在說“柴火”,劉姥姥漸漸地也把“柴草”改說成“柴火”了。

這會不會是曹雪芹沒在意,並沒有什麼特殊含義?樊斌認為,這絕不是曹雪芹隨意為之的,“在‘字字皆血淚’的《紅樓夢》中,可以說每著一字,盡得風流。曹雪芹絕不會隨意將‘柴草’改為‘柴火’。如此的改動,且在賈母、寶玉、黛玉的嘴裡說出,有他的深意。可以說,南京的方言已經融進曹雪芹的骨子裡了。”

“語言是流動的,它像小溪一樣,隨遊子的腳步流向四方,也寬容地接納著他鄉的清泉。”樊斌告訴記者,曹雪芹在13歲時離開南京,他在南京度過了童年、少年時代,他的母語是南京方言是毋庸置疑的,當然書中也有不少是北方方言。“可以這樣定義,《紅樓夢》的語言體系是以南京方言為主體,以北方方言為輔體。”

品讀南京|《紅樓夢》竟是用南京話寫成的,你曉得啊?

《紅樓夢》中的南京方言插圖。受訪者供圖

【保護傳承】

方言文化資源是南京寶貴的遺產

一位致力於保護方言的著名主持人曾在節目中說:“普通話可以讓你走得更遠,可以讓你走得更方便,但是方言,可以讓你不要忘記你從哪裡出發。”

隨著時代發展,一些方言逐漸萎縮、衰落,珍貴的方言文化資源正在快速流失。有調研顯示,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和人們生活方式的變遷,方言的使用領域正悄然發生著逆轉。以南京為例,南京話在家庭生活中使用比例最高,達62。8%;而在日常工作中使用的比例最低,僅為39。8%。

除了教孩子說方言,還有別的辦法來保護方言嗎?在歷史學家看來,閱讀名著也是一種學習、傳承方言的方式。

品讀南京|《紅樓夢》竟是用南京話寫成的,你曉得啊?

江寧織造博物館。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語言是社會環境的產物,研究《紅樓夢》中的方言,就是研究南京當時的社會環境,就是研究曹家的生活環境,就是研究《紅樓夢》誕生的社會土壤。”南京師範大學教授經盛鴻說,方言像一面鏡子,它所反映的地域文化都是最原汁原味的。作家透過方言反映地方人情及風土民俗背景,真正做到了將地域特色透過文字活靈活現地展現在讀者面前,讓讀者彷彿切身感受到地域民俗文化一樣,這就是方言作為地域文化的神奇之處。《紅樓夢》便是一部這樣的作品,南京人熱情奔放的性格、淳樸爛漫的民風、獨特的語言使用習慣,透過這部鉅著便可窺知一二。

例如,南京方言中,“喝酒”“喝茶”說成“吃酒”“吃茶”。樊斌說,在《紅樓夢》前八十回,曹雪芹筆下“吃酒”“吃茶”出現的次數有460餘次。從這樣一個小小的例子可以看出,大觀園裡處處透露著南京人那股子豪邁、灑脫勁兒。

樊斌研究還發現,南京人說話“n”“l”不分、“in”和“ing”不分也在《紅樓夢》中得以體現。

比如在《紅樓夢》第四十一回中,曹雪芹這樣寫道:“劉姥姥聽見這般音樂,且又有了酒,越發喜得手舞足蹈起來……黛玉笑道:‘當日聖樂一奏,百獸率舞,如今才一牛耳’”。在北方官話中“劉、牛”兩字不能諧音,南京話乃至江淮官話中n、l聲母不分,“劉、牛”是同音字。此處“牛”諧音,意為劉姥姥的“劉”,曹雪芹藉助南京方言的特點製造了一處諧音雙關。

又如在第三十三回中,曹雪芹寫寶玉料定要挨賈政的打,盼望來個人給賈母報個信,快來救他,好容易盼來一個老嬤嬤,便如獲至寶,拉住她說:“快進去告訴,老爺要打我呢——快去,快去!要緊,要緊!”可是老嬤嬤卻把‘要緊’二字,聽作‘跳井’,反而笑道:“跳井讓他跳去,二爺怕什麼?”這也證明在曹雪芹和他家人的耳裡,“緊(jǐn)”和“井(jǐng)”是不分的。否則,曹雪芹就不會想到用這樣一種諧音的辦法來點綴故事。

“曹雪芹對南京方言的另一大貢獻就是,他採用了‘按音借字’的方法,使一些原本寫不出來的南京方言‘落紙筆’。”樊斌舉例說,南京話把嘮叨說成“so do”,原本沒有相對應的字,而曹雪芹按南京方言中的音借用了“韶”這個字。“韶”在《辭海》中的註釋有兩條——虞舜樂名、美好,這兩種解釋與嘮叨沒有絲毫語義上的聯絡。因此,“韶”就是曹雪芹按南京方言的音借用的字。

樊斌說,1995年12月江蘇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南京方言詞典》中,以《紅樓夢》裡的南京方言為語例,收錄了部分詞彙。但仍有不少至今仍鮮活在老南京口中,土得掉渣,近乎“原生態”的老南京方言、俗話、口語、俚語沒有收錄。“因此,整理這筆南京文化遺產,特別是在《紅樓夢》中出現的南京方言是一項十分有意義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