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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文學|老寨味道·老寨系列②雞蛋的成長|黎世澤專欄

2022-02-04由 瀟湘晨報 發表于 畜牧業

雞仔文學是什麼意思

七一文學|老寨味道·老寨系列②雞蛋的成長|黎世澤專欄

小時候,老家有個女人性格乖戾、粗暴橫蠻,與周圍的人家幾乎吵遍了架、結滿了怨。打她,她比你力氣大;吵她,她比你聲音響,真難“降服”啊!卻有一個辦法能輕鬆“制敵”,那就是用二兩面,再加一個雞蛋,混湯和水煮成八大碗,讓她吃上其中一碗,她就會立馬仇人變親人,把你祖宗八代捧上天。

上小學時,班上有個男生,一個冬天可能都不洗臉,頸項、耳旁和腮幫全是黑乎乎的,黑的東西有硬幣那麼厚。沒有同學願意和他坐,他就一個人坐教室最後的一張桌子。一天,他拿了幾個煮熟的雞蛋來,頓時,大家都眼睛腥紅,盯著他手中的雞蛋,簇擁擁的如雞啄食,把他當成了至高無上的王。

雞蛋的外面是一層薄薄的殼,裡面是流動的膠狀物質,易於破碎,拿起放下,均得輕手輕腳、小心謹慎。但就是這麼一個易碎品,卻又“硬邦”得很,在那貧乏年代的食譜中,像座巍峨的大山,顯得卓爾不群。

那時候,大人們在地裡做活路,我們細娃在土邊玩耍,一邊爬桑樹、滾坡坎,一邊拖聲搖搖地唱:“打蛋,下面,鍋兒衝爛。”這話的意思是,走人戶去作客,主人家務必要煮雞蛋、下麵條,行高規格的待客禮遇,否則就要把你的鍋兒砸爛。我們唱得起勁,大人們在土裡一邊挖土擔糞,一邊大笑戲耍我們:走人戶莫耍禮喲,要喊嘎公外婆快打蛋快下面喲,不打蛋不下面,硬是要把鍋兒衝得稀巴爛!他們笑著說著,嘴角卻流出漣漣的口水來了。

走人戶去做客,主人家要體現熱情和大方,往往是要打蛋來招待的,但在蛋上卻常常要做技術處理。那就是把蛋打在光滑的筍殼葉上,用細線把蛋彈分成兩份,然後再煎煮。客人吃到了雞蛋,很高興,但看到蛋小小的,很疑惑,主人就解釋說:這是仔雞蛋(剛開始下蛋的母雞下的蛋),小哦。客人呵呵地笑得燦爛了:“仔雞蛋呀!可補呢!”

在記憶中,我家有幾隻母雞下蛋,雞下了蛋,咯咯地跳出雞窩,母親就快快地撿起來,拿著挨挨眼睛,說是可以讓眼睛明亮哩。挨一會兒,沒有熱氣了,就愛不釋手地放在櫃子裡的大米上。大米鬆軟,可以保護雞蛋不被擠破碰碎。

在我大腦的記憶裡,母親父親很少吃過雞蛋,母親把雞蛋積存起來,家裡來了客人吃,或拿去賣了錢買油鹽。在我腸胃的記憶裡,也沒有多少機會吃過雞蛋。在生日裡會吃一整個。寒來暑往,風風雨雨,總算又是一歲了,吃上一整個雞蛋,有犒勞的意思,也有祝願的意思,祝願大人細娃們就像光滑的雞蛋那樣,滾一滾就是順順利利的一歲。在我的生日時,我吃一整個,兩個妹妹合吃一個,一人吃半個,母親父親則不吃。母親父親的生日,他們會吃一整個,我和妹妹卻能搭著一起吃。於是,我就盼望著生日,盼望著母親父親、我和妹妹的生日,快快地到來。

盼星星,盼月亮,盼到吃雞蛋的時候了。母親把煮熟的一個雞蛋遞給我,我不想庚即就剝殼吞食,而是雙手久久地捧著捂著,眼睛微閉,讓熱熱的氣息從手心一遍一遍地傳導全身,充分體會即將開啟一種美好的愉悅,同時也誠心誠意地祝願:不生病,不害瘡,滾一滾,順順利利長一歲!覺得夠了,便拿雞蛋輕輕地敲敲桌面,“咯,咯”,在如音樂般美好的聲音裡,蛋殼破了一點,便順著破縫,一塊一塊地次第剝落,一個白白嫩嫩潤潤滑滑細細膩膩的尤物,呈現出來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也嫋嫋不絕,迅速調動了視覺、味覺、嗅覺、觸覺……

但,一個雞蛋是遠遠滿足不了腸胃的慾望的。“啥時能吃上一頓喲?!”這是許多人遙遠的期待。不過有一回,大家都還美美地吃上了。我大概七八歲那年,鬧地震,鬧得很兇,在天昏地暗、綿綿不絕的風雨裡,大家惶惶不可終日,感到了末日的世界。“奶奶的!該吃得吃!”於是,大家殺豬宰雞,也毫不遲疑地烹煮雞蛋,快快享受,及時行樂,不枉此生。然而,吃光了豬,吃光了雞,也吃光了雞蛋,地震卻始終沒來……

太陽照常升起,生活不停不息。每年立春過後,天氣開始變暖時,母親就要孵小雞。我們管孵小雞叫菢雞仔仔,孵小雞的蛋叫菢蛋,孵小雞的母雞叫菢雞婆。

母親從別人家借來一隻雄壯的公雞撿菢蛋,或用兩個普通雞蛋從別人家換來一個菢蛋。有二三十個菢蛋就可以菢雞仔仔了。母親在一隻大大的籮篼裡墊上厚厚的稻草,再鋪上幾層舊棉花和舊布塊,就壘成了一個暖暖的菢窩。把菢蛋放進窩裡,再選擇一隻肥大的母雞作為菢雞婆。菢雞婆伏在菢蛋上,安安靜靜,一動不動。母親每天都要拿起菢蛋,透著煤油燈看看變化,也把菢雞婆抱出來,讓它吃幾粒米,喝幾口水,但它很快又跳進窩裡。

十幾二十天后,肥大的母雞變得瘦瘦的了,雞仔也菢出來了,圓溜溜的毛茸茸的,一趔一趄,一歪一倒,很是可愛。菢雞婆帶著雞仔到處覓食,四處遛玩,也時刻細心地呵護雞仔,人或高大的動物一靠近,它就像刺蝟一樣雄起羽毛來,像螳臂當車一樣“咯咯”地不停嘶吼;當風雨來臨、黑夜降臨,它就扇開翅膀,把雞仔全部遮擋在羽毛之下,這讓我想起了“為母則剛”和“無私奉獻”的話。有了菢雞婆對雞仔的呵護,母親就省心了許多,但每天還是要精心準備細碎米粒、鮮嫩青草等飼料。

雞仔長到一定程度後,母親就得讓它們離開菢雞婆了,讓菢雞婆行使下蛋的義務了。雞仔在風裡來雨裡去,獨立生活了,這讓母親得操更多的心,有時做活路就帶在身邊,不帶在身邊也得時常檢視。儘管如此,雞仔的成長還是沒有那麼順利。有幾隻走到坡坎巖邊,跌倒受傷,昏迷不醒,母親便用量米的升子扣住它們,在升子背面一陣敲打,雞仔被震醒後,又在一處一處的傷口仔細擦藥,細心包紮。

在幾次跌倒和受傷之後,雞仔的成長就快些了,長高長大,長出褂褂粗毛,長出鮮紅雞冠,越來越像成年雞的模樣了,看來就要下蛋了,從撿菢蛋,到壘菢窩,到選擇菢雞婆,到菢出雞仔仔……走過一系列長長的流程,就要成果顯現了。

雞仔走到這個地步,也耗費了母親的不少心血,母親便更加心細,每天傍晚雞進圈舍時,都要一一清點。一天傍晚,她反覆清點,發現少了兩隻,“快找!雞!”她驀然大叫,渾身顫慄,汗水突冒。兩隻雞不見了,這看似雞毛蒜皮的小事,對母親而言卻是天大的事哩。看到母親著急的樣子,想起雞生蛋,蛋好吃;找到雞,有蛋吃,我們一家人都趕緊去尋找。

我們打著火把,照著煤油燈,同時藉著淡淡的月光,找遍了屋周圍,找遍了幾個坡,找遍了幾個灣,把井裡田裡也找了,把堰塘溪溝也找了,一直找到深夜,一直找到天快亮了,我跌倒了幾次,身上劃了幾道傷痕,最後,找到了一隻雞,它蔫蔫地受傷了,另一隻卻無影無蹤。

“可能被賊娃子偷了。”

母親就大罵賊娃子。

“可能被黃鼠狼叼了。”

母親就大罵黃鼠狼……

我看見母親失去理智的樣子,不為母親的誇張感到可笑,而是知道了吃雞蛋的難,知道了雞成長的不易,也知道了想要品嚐美味的雞蛋,也得經歷曲折的成長。

我們在生日裡吃雞蛋的時候,誠心誠意地祝願像光滑的雞蛋那樣,滾一滾就順順利利地長一歲,實際上,什麼東西哪會像“滾一滾”那樣“順順利利”?包括雞仔,也包括我,都是在磕磕絆絆、跌跌撞撞中成長。

誰的成長沒有幾道傷疤?有了傷疤,就成長起來了。

【來源:七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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