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文字

海明威有一個短篇《白象似的群山》，我數了數，不到3000字。朋友推薦了上海文藝的譯本。慢慢讀來，真是精到，要緊裉節兒處，選詞用句不左不右，非常傳神。

故事發生在西班牙的薩拉戈薩，這裡有埃布羅河流過，也有兩條鐵路交匯，是巴塞羅那去馬德里的必經之路。坐在車站一側的酒吧裡，可以眺望連綿的白色山巒，特別是透過樹木看過去，很像白象。這是海明威看著像，至於別人，另說。

我隨著海明威的文字在太陽底下曬著，那對男女逐漸也就模糊了起來。對話在空氣中飄蕩，斷續地傳進耳朵，不時的緊張卻很遙遠，慢慢的融化在白象似的山巒中。真是奇怪，故事哪兒去了？

讀著文字，意隨字兒走，字變意動，走著走著文字就找不到了，意思也模糊了起來，恍惚中只有一片陽光下白象似的群山。可你再睜開眼，那山也沒了，只留下一團不可言說的景物，我在拍照片麼？

日前拍過一張影像，我告訴朋友：景物就是一個所在，它不一定是樹枝呢，它無關你的存在，它是自在之物。瞬間的無數次視覺往返中，生成了一個個新的東西，它不是景物，也不是你，卻是你的慾望所在。朋友回覆我一首李白的詩：

眾鳥高飛盡 孤雲獨去閒 相看兩不厭 只有敬亭山

海明威沒有見過這張影像，我也沒有見過白象似的山巒，但文字消失了，無意義的風景有了無數的意義。

原標題：《消失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