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拳：慢比“快”更快(上)

太極拳：慢比“快”更快（上）

李新方

慢，是太極拳的一大特點。雖然有的流派有快慢相間之說，或有所謂快架，但總的來說，仍較其他拳術為慢。因而時至今日，仍有不少人懷疑太極拳的實戰作用，也使不少初學者感到困惑。李亦畬《走架打手行工要言》說：“……走架所以要慢，不要快”。只要我們認真揣摩這“所以”二字，就會逐漸弄明白，太極拳的慢，比一般觀念中所理解的“快”，要快得多了。

首先是走架（訓練）中的慢比快更快。談到快慢，不免要涉及時間和速度這兩個現代物理學中的概念。而這兩個概念，又是人們最熟悉，而又最難說明白的問題。人們曾把時間定義為，能無限延續下去的同一運動（均勻運動），與其他運動的比較，年月日時分秒就是這樣來的；而速度則是單位時間內質點（把整個物體看作一個質點）位移的距離。

用這種觀念和方法來計量線型方式的運動，如跑步，以及車輛、船艦、飛機、導彈等的執行速度，當然是適用的，用於某些直來直去武術也算可以。如拳擊的運動方式，只有刺拳、勾拳、交叉拳、組合拳等幾種拳法和身體的移動，“刺拳的傳統打法是與肩成直線”，“把臂伸直”，“使你的拳頭像閃電一樣打出和收回”，“你會聽到有些有經驗的教練對運動員高喊伸出去、伸出去”（［美］佛勞德-帕特遜《拳擊秘訣》）。

現代散打增加了部分肘法、腿法和拿法、摔法，較拳擊略為複雜，然其運動方式基本上仍是直來直去，“出拳時肩與拳要平行”，“用力伸直”，腿法如“彈踢要猛”，“蹬腿要猛”，“踹腿要猛”，“勾踢要猛”，“提膝要猛”，拿法的抉指“要快而猛”，背摔“轉體要快，身體前屈要猛”（張文廣《散手拳法》）。

用這種觀念和方法來計量太極拳走架的速度，當然是慢的，但很明顯是不適用的。不僅對太極拳不適用，而且對一切較複雜的運動都是不適用的。因此在相對論中，時間和速度的概念改變了，認為兩件事發生的先後或是否同時，在不同的參考系看來是不同的，如在較強的引力場中時鐘變慢，世界的不同地區也有時間差，西曆和夏曆的時間也並不一致。

其實，中國早在幾千年前就有了比現代物理學中更為先進的相對論，也正因為如此，才會產生太極拳這樣的高科技武術。《莊子·逍遙遊》說：“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年為春，五百年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聞，眾人匹之，不亦悲乎！”

小年和大年，就是不同的參考系。還有一句古語，“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都是說，由於人們所處的境界不同，對客觀事物的認知不同，亦即所用的參考系不同，因而對同樣的時間之快慢的感知是不一樣的。

同樣，對於太極拳是慢還是快，人們的看法也是各因其參考系的不同而不同。比如，許多人在一起集體練拳，同時起勢，同時收勢，看起來好像快慢一樣，其實並不一樣。而同一個人在那裡走架，在不同境界的人看來，快慢也是不一樣的，因為人們往往是根據已有的知識和經驗來判斷尚未認知的事物。

如果用單位時間內質點位移的距離來看，當然都是一個慢，但太極拳畢竟不是直來直去那樣簡單的線型運動，而是“一動無有不動，一靜無有不靜。視動猶靜，視靜猶動”（武禹襄《太極拳解》），身體內外無數質點在意的主導作用下，同時進行極其複雜的高階運動（不是簡單的位移），同時還要做到運動與靜止的辯證統一，“如長江大海，滔滔不絕也”（王宗嶽《太極拳釋名》），人們還常把太極拳運動比作行雲流水。

的確，太極拳快慢的計量方法與水流量很有一些可比性，似可用“單位時間內完成動作的技術含量”來計量。用這種計量方法，在同一時間內都打一套拳，一位深得真傳並研習多年的老師所完成動作的技術含量，是新學員的無數倍，當然也是那些直來直去之拳術的無數倍，能說不快嗎？

但在外行人看來都是一樣的慢，也許還會覺得新學員比老師快，也比老師練得好，因為新學員暫時還不理解內在的東西，做不到一動無不動，只能做表面的動作外形，很可能走架走到老師前面了，還會無意中增加了不必要和不應有的動作，所謂“行家看門道，力巴看熱鬧”。

從本質上說，太極拳走架的每個瞬間，都要達到太極拳經典理論的全部要求，完全體現太極拳的本質特徵和內在規律，“一動勢，先問自己：周身合上數項不合？少有不合，即速改換。走架所以要慢，不要快”（李亦畬《走架打手行工要言》）。當然，要完全做到“周身合上數項”並非易事，但只要有其中很少一部分做到了，其快就是常人不可思議的，而研習愈久就做到的愈多，完成動作的技術含量愈大，實際速度愈快，但從表面上看仍然是慢的。（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