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枯禁售後，農藥中毒的悲劇能減少嗎？

原創 界弟 醫學界

“其他除草劑掛羊頭賣狗肉的情況如何監管？”

被稱為“死亡之水”和“農藥毒王”的百草枯，終於要離開中國市場了。

9月25日，我國農業農村部官網釋出《農業農村部辦公廳關於切實加強百草枯專項整治工作的通知》稱，百草枯母藥生產企業生產的百草枯產品只能用於出口，不得在境內銷售。

這是繼2016年之後國家針對百草枯釋出的又一禁令。

百草枯作為一種具有高效觸殺作用和內吸作用的滅生性除草劑，曾在農業市場風靡一時，在城鎮化快速發展的中國極大提高了耕作效率。但其卻由於劇毒和易得性成為常見的“自殺工具”，農藥中毒悲劇層出不窮。

2018年，曾因一張照片走紅網路的17歲蘇州“殺魚弟”孟凡森與家人爭執後喝百草枯自殺，引起廣泛社會關注。同年，浙江湖州德清一家三口誤將百草枯當醬油，因一碗紅燒肉中毒。

“殺魚弟”孟凡森

據媒體報道，在百草枯被禁之前，國家農業部曾在北京市河南大廈約談百草枯生產龍頭企業，會議上通報，年均百草枯中毒發病人數可能達到了數萬人。

山東大學齊魯醫院急診科副主任、中毒與職業病科主任、博士研究生導師菅向東向“醫學界”表示：“2016年7月1日，國家停止百草枯水劑在國內銷售和使用。但事實上還有很多百草枯搖身一變為敵草快。到目前為止，我們科室真正百草枯中毒的患者依然佔據60~70%的比例。

我們期待這次檔案下發之後情況能有改善。但是其他除草劑掛羊頭賣狗肉的情況如何監管、控制，可能還得拿出一些具體的措施和辦法……相關毒檢能不能做到？誰去做？這很關鍵。”

齊魯醫院中毒科病房內的患者家屬/拍攝：從小新

百草枯退市，敵草快中毒治療尚無標準

2016年百草枯水劑被禁，相應的膏劑、粉劑依然在市場上流通。近期新規中所有百草枯產品均禁止在境內銷售。

隨著百草枯退出市場，其替代產品的銷售量逐漸增加，其中增長最快的是一種叫“敵草快”的產品。敵草快與百草枯是“孿生兄弟”，均屬於聯吡啶類除草劑。

敵草快

查房中的菅向東

有研究預計，與敵草快相關的中毒病例將會增加，但大部分急診醫生對此還較為陌生。

從國外來看，由於百草枯對人畜均有較強毒性，歐美國家較早便開始限制其生產銷售。美國毒理資料庫提示，1998~2013 年間全美醫院共接診百草枯中毒患者僅693例，同期敵草快中毒患者高達2128例，且自2009年開始呈逐年增多趨勢。

菅向東所在的齊魯醫院是全國最大的百草枯中毒治療基地。在治療過程中，他發現除草劑中毒的兩種新情況。第一是農藥商品名與化學名不一致，很多貼有“敵草快”、“草銨膦”、“草甘膦”等標籤的除草劑中，實際上混合有百草枯成分。

其次，正規敵草快服用劑量小於約100ml時，其毒性比百草枯弱；但服用劑量超過約100ml時，其毒性超過百草枯，一旦患者出現意識障礙、無尿、心衰等症狀，可能存在猝死風險。

齊魯醫院病房內，醫生正在為患者進行血液灌流/拍攝：從小新

上述農業部新規印證了菅向東的觀察。檔案中提到：“要加強對敵草快、草甘膦、草銨膦等滅生性除草劑產品的監督抽查，重點抽查是否非法添加了百草枯隱性成分，一旦發現非法新增行為要追溯求源，及時追查其進貨來源和生產源頭，堅決依法打擊非法新增百草枯隱性成分的行為。 ”

2018年，一項來自北京協和醫學基金的專案研究顯示，單純敵草快中毒一般預後良好，但如合併百草枯、草甘膦等其他除草劑中毒時，一般預後不佳。如患者出現急性腎衰竭、麻痺性腸梗阻、低血壓、室性心律失常、昏迷等情況，均提示預後較差。

目前國內外關於敵草快的研究較少，也沒有敵草快中毒診治的臨床指南或專家共識。

一項2019年的研究提到，臨床醫生往往根據2013年版百草枯中毒診治專家共識對敵草快患者進行診斷、評估和治療。但兩種藥物臨床表現和預後存在差異。急診科醫生臨床實踐中發現根據百草枯的治療經驗評估敵草快中毒患者的病情並不準確，有時患者的實際臨床表現與預估情況完全相反，給臨床醫生帶來很大困惑。

難以普及的毒檢

多篇關於除草劑中毒治療的論文中均提到目前臨床毒檢受限的情況。

有研究表明，在實際工作中接診醫生很難根據患者病史資訊準確評估服毒劑量。同時患者服藥後是否嘔吐出部分藥液、體重差異、中毒後來診時間、患者實際臟器損傷情況等均會影響病情。

因此，對中毒患者進行血液毒理學檢查極為重要。透過鑑別患者血、尿樣本中是否含有農藥，相關檢測可以幫助醫生評估患者預後、調整治療方案。

然而，目前針對敵草快和百草枯的血液毒理學檢測方法如毛細管電泳法、高效液相色譜法等方法價格昂貴，且標本預處理複雜，並不適用於急診檢測。

百草枯尿液檢測試劑盒使用說明

據業內人士透露，目前醫院毒檢相關檢驗專案多屬於自建方法自制試劑（LDT試劑），未取得《醫療器械註冊證（體外診斷試劑）》，按照《醫療機構管理條例》、《醫療機構臨床實驗室管理辦法》、《醫療技術臨床應用辦法》等規定，醫療機構不能開展未取得相關資質的檢測專案。

也就是說，目前臨床應用較為普遍的初步毒檢方法（定性及半定量“兩步法”），實際上處於灰色地帶。相關國內檢測標準、定價依然空白。

“這個東西違規就是賣假冒產品，處理起來比賣假冒農藥還麻煩……所以說醫生也很難當”，上述業內人士告訴“醫學界”。

資料來源：

1。農業農村部辦公廳關於切實加強百草枯專項整治工作的通知

http：//www。moa。gov。cn/govpublic/ZZYGLS/202009/t20200925_6353215。htm

2。誤將百草枯當醬油 一碗紅燒肉毒倒一家3口

http：//www。xinhuanet。com/local/2018-08/15/c_1123272754。htm

3。奪命百草枯：每年約萬人中毒致死 沒一例救活

4。臨床需警惕與敵草快中毒伴隨的百草枯中毒（附二例報告）。臨床誤診誤治。2018年4月

5。2016~2018年間40例敵草快中毒患者的死亡危險因素分析。臨床急診雜誌。2019

作者：從小新

審稿：田棟樑

原標題：《百草枯境內禁售後，農藥中毒的悲劇能減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