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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逝的“謊言”

2021-12-08由 中國江西網 發表于 農業

主要經濟作物是什麼意思

□ 吳 輝

“桂蘭嫂,快抱一個西瓜回去吃。”端午節假期結束,我們把西瓜裝車,準備帶回南昌,桂蘭嫂正好路過,母親一邊叫住她,一邊挑了個大西瓜往她懷裡塞。

“不要不要,我家也有很多。”桂蘭嫂一邊呵呵樂著,一邊往旁邊躲閃,好歹不接這個西瓜。兩個人就像打架,一個一定要送,一個一定不收。幾番爭讓,西瓜還是沒有送出去。桂蘭嫂解釋說,她家也種了三分地,今年雨水好,西瓜收得多。

鄰里相互送吃的,這種現象在農村千百年來都是一樣的。不一樣的是,有的年代不得不夾雜一些無可奈何的“謊言”。記得小時候,如果有人給我家送好吃的,我父母多半會謊稱“我們家也有”,其潛臺詞大概是,大家都不富裕,怎麼好意思要別人的東西,再說我家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回贈對方還人情的。

是啊,我家和桂蘭嫂家的西瓜已經多到了隨便吃的程度,再也不用為“收還是不收”之類的問題尋找託辭了。當下農村物質豐富的程度在桂蘭嫂“嫁到”我們村時是不敢想象的。

桂蘭嫂不是本地人,她1977年從老家四川逃荒出來,流落到了我們這個魚米之鄉,成了本村的媳婦。在她前後,還有不少她的老鄉(絕大多數是女性),也來到了這個陌生的異鄉。本地人給了他們一個統一的標籤——“四川佬”。從道理上說,人生而平等,可現實中貧窮常常又讓人低人一等。有些人為了有口飯吃,不得不背井離鄉。當年嫁往各地的四川籍女孩,命運也大抵如此。

本以為逃離了家鄉就逃脫了貧困,何曾想到在魚米之鄉吃飯也是個大問題。當年在我們村,大家雖然守著“金山銀山”,可“大鍋飯”的體制實在是無法激起人們的勞動幹勁。糧食滿倉、豐衣足食的美好生活場景只在宣傳畫上見過,真實的田地裡收成十分有限,大量的農民都掙扎在溫飽線以下。幸運的是,在她們到來之後不久,形勢起了大變化,國家改革開放,農村很快就分田到戶了。

這些遠道而來的“川妹子”“川漢子”們幹農活時都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桂蘭嫂身材矮胖,行動不快,她出畈時常常要經過我家門口,我見得最多的是她牽著一頭牛,早出晚歸。不過,他們一家見著自家的土地就緊盯不放、耕作不輟的韌勁,終於得到了豐厚的回報。農業收成不知道翻了多少番,一家人不僅再也不用為了吃飯穿衣發愁,如今還是行有汽車、住有樓房的小康之家。面對送上門上來、曾經讓人垂涎欲滴的大西瓜,也不用再編一些“我們家也有”之類的尷尬謊言了。

裝完西瓜,再往縫隙中塞玉米。

南方的主食是大米,無論平原還是丘陵,家家戶戶都大量種植,並不稀罕。而玉米、大豆、花生、油菜、芝麻和各種瓜果都是輔助性的經濟作物,只有丘陵地帶才播種,在市場上很走俏。這些經濟作物有的用來售賣變現,補貼家用;有的用來自家消費,調節口味。對貧困農家而言,輔助性經濟作物與大米一樣寶貴,大米是主食來源,沒有大米家裡揭不開鍋;經濟作物則是主要的收入來源,沒有它們農民出不了門。

一個缺衣少食的年代,能吃到一些米飯之外的零食,是十分奢侈的事,哪能像今天這樣西瓜、玉米用車裝,想拿多少就拿多少呢?我記憶猶新的一個畫面是小時候農村流行的“換西瓜”:因為手頭少有現金,農民常常以物易物。每到西瓜上市,村裡最熱鬧的事就是來了小販換西瓜。男女老少都圍攏過來,西瓜擔邊,人聲鼎沸。換西瓜的,看熱鬧的,偶爾也有準備抱起西瓜撒腿就跑的,無論大人小孩,都饞得流口水。

父母總是承諾,收了大豆就去換西瓜。這裡的“大豆”一詞其實有很多替換,比如芝麻、花生之類,但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每一次都無法兌現。甚至,連我們小孩自己撿回豆莢一顆一顆剝出來的大豆,也被父母“沒收”,拿去賣了。

大豆是價格較高的經濟作物,那個時候一斤大豆可以賣一塊多錢,這可是農家實實在在的現金收入,是主要的收入來源之一。家裡建新房的資金就是這麼一塊一塊積攢起來的。父母怎麼捨得用這些容易換錢的經濟作物去換小孩的零食呢?

也不知道從何時起,“收了大豆就去換西瓜”之類的“謊言”就再也沒有聽到過了。這些年來,老家的種植結構發生了根本變化,水稻仍是主要農作物,但所佔的比例低了很多。而用來改善生活的經濟作物更加多樣化了。現在家家戶戶都種瓜栽果,春去秋來,花果飄香。想吃什麼就種什麼,不需要跟誰去以物易物。比如父親抱過來一堆玉米,其實是後來才種的,主要是因為小孩愛吃玉米棒。農民手頭寬裕了,家庭種植計劃可以顧及不同年齡段家庭成員的個性需求。也有實在種不過來的,直接買,反正吃穿這方面早就不差錢。

父親還在一個勁地搬玉米棒,並不斷催促我多裝車。我在玉米堆中挑三揀四好一陣子,最終只選中了三個。父親高聲說道:“多拿點。”

“爸,這個玉米有點老了。你留著做玉米麵吧。”

聽我這麼說,父親也不勉強。他雖然不知道家庭飲食結構變遷方面的名詞,但是他實實在在感受過農民消費從“飢餓型”到“享受型”轉變的事實。他知道,現在不是他那個時代了,孩子們的嘴都變得很挑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