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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野馬”的詩歌課,令葉嘉瑩終生難忘

2022-07-11由 每天熱資訊 發表于 農業

鴣的讀音是什麼意思

“凡是在書本中可以查考到的屬於所謂記問之學的知識,先生一向都極少講到,先生所講授的乃是他自己以其博學、銳感、深思,以及其豐富的閱讀和創作之經驗所體會和掌握到的詩歌中真正的精華妙義之所在,並且更能將之用多種之譬解,做最為細緻和最為深入的傳達。”

能得葉嘉瑩如此讚譽的先生,就是對古典詩歌頗具成就的一代名師顧隨,而其實即使在當時,對這種“跑野馬”的授課方式,也存在許多非議。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裡,顧隨都被埋沒在歷史的塵埃中,直到葉嘉瑩1977年回國後整理先師遺作。顧隨的課她必不放過,心追手寫的八本講課筆記,無論如何顛沛流離,始終珍重地帶在身邊。

他“跑野馬”的詩歌課,令葉嘉瑩終生難忘

1897年,顧隨出生於河北清河縣,初名顧寶隨,後改名為顧隨,字羨季,號苦水,晚號駝庵。

顧隨先生才學和興趣都很廣泛,詩、詞、曲、散文、小說、詩歌評論,甚至佛教禪學,都曾留下了值得人們重視的著作,足供後人之研讀景仰。但他在古典詩歌領域的成就是最矚目的,這在《駝庵詩話》中得以較為全面地展現。

這本書採用中國古代的詩話體,不以系統嚴密的理論分析見長,對創作和藝術規律等問題表達最直接性的感受與意見,常常僅點睛幾句,就有醍醐灌頂之效果。

他“跑野馬”的詩歌課,令葉嘉瑩終生難忘

1943年顧隨及同班同學在顧家合影,後排右二為葉嘉瑩

正如葉嘉瑩先生深情地追憶她的恩師顧隨先生,“我自己雖自幼即在家中誦讀古典詩歌,然而卻從來未曾聆聽過像先生這樣生動而深入的講解,因此自上過先生之課以後,恍如一隻被困在暗室之內的飛蠅驀見門窗之開啟,始脫然得睹明朗之天光,辨萬物之形態 。”

如今透過這一本《駝庵詩話》,我們可以走進顧隨先生的詩歌世界,感受詩詞真正的精華妙義所在,能跨越八十年同葉嘉瑩先生一般,彷彿置身講臺下,聆聽和感悟顧隨先生所珍視的“詩心”。

01

只有詩心理解詩心

凡藝術作品中皆有作者之生命與精神,否則不能成功。人創作時將生命精神注入,作品即作者之表現,因而人的生命精神與品格是作品之核心。而這精神又凝聚於人之心,故一切文學的創作皆是“心的探討”。

文人往往是自我中心,愛說什麼,其所用詞語範圍之大小,其中皆不離“我”。

黃庭堅不好說女性,杜甫、韓愈、黃庭堅,是同一系統;李商隱、韓偓便不然。李商隱、韓偓,唐代唯美派詩人,不但寫女性寫得好,即其詩的精神也近女性。杜、韓、黃便適當其反,是男性的。美的花,黃庭堅也不以美女比,而比美男子。由此歸納可考察其生活範圍,他只在範圍中活動,還是有一個center,自我中心。

而由自我中心至自我擴大至自我消滅,這就是美,這就是詩。否則但寫風花雪月、美麗字眼,仍不是詩。

他“跑野馬”的詩歌課,令葉嘉瑩終生難忘

作詩之人感情要熱烈,感覺要敏銳。除此之外,詩人尚應有“詩心”。“詩心”二字含義甚寬,如科學家之謂宇宙,佛家之謂道。

有詩心亦有二條件:一要恬靜(恬靜與熱烈非二事,儘管熱烈,同時也儘管恬靜),一要寬裕。

這樣寫出作品才能活潑潑的。感覺銳敏故能使詩心 活潑潑的,而又必須恬靜、寬裕,才能“心”轉“物”成詩。

顧隨將杜甫和陶淵明的詩歌作對比,他認為,老杜詩好而有的躁,即因感覺太銳敏(不讓蚊子踢一腳)。陶淵明則不然。二人皆寫貧病,杜寫得熱烈敏銳,陶則恬靜中熱烈,如其《擬古九首》其三:

仲春遘時雨,始雷發東隅。 眾蟄各潛駭,草木縱橫舒。 翩翩新來燕,雙雙入我廬。先巢固尚在,相將還舊居。自從分別來,門庭日荒蕪。我心固匪石,君情定如何。

歡喜與淒涼併成一個,在此心境中寫出的詩。陶寫詩總不失其平衡,恬靜中極熱烈。末二句“我心固匪石,君情定如何”,與燕子談心,淒涼已極而不失其恬靜者,即因音節關係。 音節與詩之情緒甚相關。

陶詩音節和平中正,老杜絕不成。至如“暗飛螢自照,水宿鳥相呼”(《倦夜》)二句,乃杜詩中最好的,不多見,雖不能說老杜詩之神品,而亦為極精緻者。若心躁不但不能“神”,連“精”都做不到。

其實在點評陶詩、杜甫時,顧隨時常將二人的生命精神做對比。他說,陶公心理健康,在這一點上老杜也不成。老杜就不免躁。陶公,樂天知命。樂天知命固是消極,然能如此必須健康,無論心理、生理。若有一點不健康,便不能樂天知命。樂天知命不但要一點兒功夫,且要一點兒力量。

談杜詩有的躁,也有顧隨更傾心陶詩精神內涵的緣故。顧隨對於陶淵明的推崇,可謂到了極點。他說,人皆謂杜甫為詩聖。若在開合變化、粗細兼收上說,固然矣;若在言有盡而意無窮上說,則不如稱陶淵明為詩聖。以寫而論,老杜可謂詩聖;若以態度論之,當推陶淵明。老杜是寫,是能品而幾於神,陶淵明則根本是神品。

他“跑野馬”的詩歌課,令葉嘉瑩終生難忘

圖為清代任預《陶淵明採菊圖》

心若慌亂絕不能成詩,即作亦絕不深厚,絕不動人。寬裕然後能“容”,詩心能容則境界自廣,材料自富,內容自然充實,並非僅風雅而已。恬靜然後能“會”。流水不能照影,必靜水始可,亦可說恬靜然後能觀。一方面說活潑潑的,一方面說恬靜,而二者非二事。若但為恬靜、寬裕而不活潑,則成為死人,麻木不仁。必須二者打成一片。

大詩人還應有一顆

寂寞心

。抱有一顆寂寞心的人,並不是事事冷淡,並不是不能寫富有熱情的作品。歌德(Goethe)的《浮士德》,但丁(Dante)的《神曲》,真是“上窮碧落下黃泉”(白居易《長恨歌》), 然此二詩乃兩位大詩人晚年作品,其心已是寂寞心了。 必如此,然後可寫出偉 大的熱鬧的作品來。

吾國《水滸傳》也是作家晚年的作品;《紅樓夢》 亦然,乃曹雪芹晚年極窮時寫,豈不有寂寞心?必須熱鬧過去到冷漠,熱烈過去到冷靜,才能寫出熱鬧、熱烈的作品。

若認為一個大詩人抱有寂寞心只能寫枯寂的作品,乃大錯。只能寫枯寂作品必非大詩人。如孟東野,雖有寂寞心,然非大詩人。宋陳後山亦抱有寂寞心,詩雖不似東野之枯寂,然亦不發皇,其亦非大詩人。

寂寞心蓋生於對現實之不滿,然而對現實之不滿並不就是牢騷。改良自己的生活,常欲向上、向前發展,是對現實的不滿。然而嘆老悲窮的牢騷不可取,就是說牢騷不可生於嫉妒心。純潔的牢騷是詩人的牢騷,可發。

除此之外,讀詩之人亦需用心。古人費心寫,吾人讀時亦應費心讀。

讀詩必須以心眼見

。詩中具體描寫可使人如見, 如讀老杜《對雪》之“亂雲低薄暮,急雪舞迴風”,亦須心眼見,雖夏日讀之亦覺見雪,始真懂此詩。用心眼見,亦可說用詩眼見。

02

看懂言中之物,物外之言

言中之物,質言之即作品的內容。無論詩或散文,既“言”當然就有“物”,淺可以,無聊可以,沒意義不成。

前面,他強調要做“心的探討”,需要有“物的認識”。既曰心的探討,豈非自心?既曰力的表現,豈非自力?既為自心、自力, 如何是物?此處最好利用佛家語

“即心即物”

。自己分析自己、探討自己的心時,則“心”便成為“物”,即今所謂“物件”。

心、物、言形成了緊密的聯絡

但還要有“文”,即物外之言。物外的言其實就是中國古代所謂“意”,“言外之意”是中國古代哲學一個重要的論題,指的是語言無法傳達全部的意義,因而仍有沒有在話裡或者文章裡表達出來的意思。

著名玄學家嵇康在其《聲無哀樂論》中有言:“若吹律校音以知其心,假令心志於馬而誤言鹿,察者固當由鹿以知馬也。此為心不繫於所言,言或不足以證心也。”心不繫於所言,言不足以證心,不能全盡心中之意。

劉勰在《文心雕龍》中也提及這一問題,“是以意授于思,言授於意,密則無際,疏則千里。”“意翻空而易奇,言徵實而難巧”,“拙辭或孕於巧義,庸事或萌於新意。”

顧隨在這裡也強調,文學作品不能只是字句內有東西,須字句外有東西。王維“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終南別業》),有字外之意,有韻,韻即味。合尺寸板眼不見得就有味,味於尺寸板眼、聲之大小高低之外。《三字經》亦叶韻,道理很深,而非詩。

他“跑野馬”的詩歌課,令葉嘉瑩終生難忘

值得注意的是,顧隨沒有停留在古人所謂的“意”,而是認為

“韻”

更加重要。

因此,他說宋人作詩言“言有盡而意無窮”(嚴羽《滄浪詩話·詩辯》),此語實不甚對。意還有無窮的?無論意多深亦有盡,不盡者乃韻味。最好改為“言有盡而韻無窮”。在心上不走,不是意,而是韻。文字筆墨所能表現是有限的。故詩最怕意盡於言,沒有餘味。

韻最玄妙,難講,而最能用功。後天的功夫有時可彌補先天的缺陷。韻可用功得之,可自後天修養得之。韻與有閒、餘裕關係甚大。宋理學家常說“孔顏樂處”,孔子“疏食飲水”,顏子“簞食瓢飲”,所謂有閒、餘裕,即孔顏之樂。孔、顏言行雖非詩,而有一派詩情,詩情即從餘裕、“樂”來。 如此才有詩情,詩才能有韻。

韻是修養來的,非勉強而來。 修養需要努力, 最後消泯去努力的痕跡,使之成為自然,此即韻。努力之後泯去痕跡,則人力成為自然。如王羲之之字,先有努力,最後泯去痕跡而有韻。

詩無無意者,而不可有意用意。宋人詩好用意、重新(新者,前人所未發者也)。 吾人作詩必求跳出古人範圍,然若必認為有“意”方為好詩,則用力易“左”。

由此觀之,言中之物、物外之言,乃是批閱文章需要尤為重視的兩點。

03

讀詩以心眼見:細品古典詩歌

曹、陶、杜三人之所以偉大,就是他們在實際生活中確實磨鍊了一番才寫詩。顧隨在《駝庵詩話》中極為推崇

曹操、陶淵明、杜甫

,本篇就以此為例:

01、曹操(兼談曹植,並對比)

曹公在歷史上、詩史上皆為了不起人物。第一先不必說別的,只其堅苦精神,便為人所不及。曹公有鐵的精神、身體、神經,但究竟他有血有肉,是個人。他若真是鐵人,我們就不喜歡他了。我們所喜歡的還是有感覺、有思想的活人。

曹氏父子含蓄稍差,而真做到了發皇的地步。老曹發皇是力的方面,曹子建發皇是美的方面,如其“秋蘭被長坂,朱華冒綠池“(《公宴》),雖無甚了不起,而開後人一種境界。無論美與力,發皇出來有一共同點,即氣象。後人小頭銳面,氣象不好。

他“跑野馬”的詩歌課,令葉嘉瑩終生難忘

圖為現代傅抱石《觀滄海》

詩人之偉大與否當看其能否沾溉後人子孫萬世之業。老曹思想精神沾溉後人,子建是修辭沾溉後人。

華麗是眼官視覺,曹子建無深刻思想,只是視覺銳敏。

曹植是千古豪華詩人之祖:“顧盼遺光彩,長嘯氣若蘭。”《美女篇》詩可以說是好詩,而太豪華。《洛神賦》也太豪華,而此外一無可取,無意義。曹子建有覺而無情思。《美女篇》雖亦寫情思而情不真、思不深。

02 、陶淵明

古今中外之詩人所以能震爍古今、流傳不朽,多以其偉大,而陶之流傳不朽,不以其偉大,而以其平凡。他的生活就是詩,也許這就 是他的偉大處。陶詩平凡而偉大,淺顯而深刻。

陶詩比之杜詩總顯得平淡,如泉水與濃酒。濃酒刺激雖大,而一 會兒就完,反不如水之味永。若比之曹詩是平凡多了,但平凡中有其神秘。平淡而有韻味,平凡而又神秘,此蓋為文學最高境界。陶詩蓋作到此地步了。

詩必使空想與實際合二為一,否則不會親切有味。故幻想必要使之與經驗合二為一,經驗若能成為智慧則益佳。陶詩耐看耐讀,即能將經驗變為智慧。

他“跑野馬”的詩歌課,令葉嘉瑩終生難忘

陶詩如鐵鍊鋼,真是智慧,似不使力而顛撲不破。

陶有的詩其“崛”不下於老杜,如其《飲酒二十首》之第九首:“且共歡此飲,吾駕不可回。”然此仍為平凡之偉大,念來有勁。常人多僅瞭解“悠然見南山”,非真瞭解。

陶詩尚樸,更自然,毫無作態。“衰榮無定在,彼此更共之”是說理,是散文,而寫成詩了。深刻、嚴肅,而表現得自在。

陶之田園詩是本之心靈經驗寫出其最高理想,如其“種豆南山下”(《歸園田居五首》其三)一首。陶淵明躬耕,別的田園詩人都是寫田園之美,陶淵明寫田園是說農桑之事。田園詩實亦不可包括陶淵明詩,田園詩人、田園詩,不足以盡其人、其詩。

人皆謂杜甫為詩聖。若在開合變化、粗細兼收上說,固然矣;若在言有盡而意無窮上說,則不如稱陶淵明為詩聖。以寫而論,老杜可謂詩聖;若以態度論之,當推陶淵明。老杜是寫,是能品而幾於神,陶淵明則根本是神品。

03 、杜甫

純抒情的詩初讀時也許喜歡。 如李、杜二人, 差不多初讀時喜李,待經歷漸多則不喜李而喜杜。蓋李膚淺,杜縱不偉大也還深厚。 偉大不可以強而致,若一個人極力向深厚做,該是可以做到。

他“跑野馬”的詩歌課,令葉嘉瑩終生難忘

圖為現代黃山壽《秋興八首》(其二)詩意圖

老杜真要強,酸甜苦辣,親口嚐遍;困苦艱難,一力承當。

老杜也曾掙扎、矛盾,而始終沒得到調和,始終是一個不安定的靈魂。所以在老杜詩中所表現的掙扎、奮鬥精神比陶公還要鮮明,但他的力量比陶並不充實,並不集中。

常人在暴風雨中要躲,老杜尚然,而曹公則決不如此。淵明有時也“避雨”, 不似曹公堅苦, 然也不如杜之幽默。老杜其實並不倔,只是因別人太圓滑了,因此老杜成為“非常”。他感情真,感覺真, 他也有他的痛苦,便是說了不能做。從他的詩中常看到他人格的分裂,不像淵明之統一。

老杜打破了歷來醞釀之傳統,他表現的不是“韻”,而是“力”。右丞詩不動感情,不動聲色。老杜寫詩絕不如此,乃立體描寫,字中出稜,正如退之所云:“字向紙上皆軒昂。”(《盧郎中雲夫寄示送盤谷子詩兩章歌以和之》)

你怎麼理解顧隨所說的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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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詞話》以後,迄今沒有一部詩話,能夠與之相提並論

駝庵詩話(彩圖精裝)

作者:顧隨

在滾滾紅塵間,從這本詩話中,尋找中國古典詩詞之美,以及心中理想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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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鈺瑩 黃泓

觀點資料來源:《駝庵詩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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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野馬”的詩歌課,令葉嘉瑩終生難忘

尋覓積澱在中國文化中的詩心,找回詩意棲居的靈魂

【來源:北京大學出版社讀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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