瀘沽湖裡的“水性陽花”

“湖是自然風景中最美、最有表情的姿容。”沿湖穿行時，我想起了梭羅的這句話。我生活在水光瀲灩的西子湖畔，我的家鄉有渺遠浩瀚的鄱陽湖，我也曾到過純淨幽深的青海湖，但從來沒有一個湖泊像瀘沽湖一樣，讓我不由得停下了匆忙的腳步。

穿著摩梭民族服裝的老船工，有著黝黑的面龐，勁瘦的雙手。他搖著船槳，眯起眼睛，告訴我說，瀘沽湖啊，是我們摩梭人的“謝奈米”（母親湖），沒有她，就沒有摩梭人。老船工輕巧地駕著那艘湖藍色的小木船，我們隨著船兒盪漾在如明鏡般閃爍的湖面之上。“舟遙遙以輕颺，風飄飄而吹衣”“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陶淵明和蘇軾的快樂，在我甫一來到時，這浩淼的瀘沽湖便都給了我。我不禁把手伸向了船外，伸向了湖水，一朵朵白色的小花便不時地親吻著我的手心。

還在湖岸邊時，我就注意到了那一叢叢的小花兒。這種白色的，仿若玉質的小花，是瀘沽湖裡特有的一種植物。我在麗江的餐桌上見過它，服務生說它是一種野菜。我喜歡吃野菜，喜歡它們清新的口感，更喜歡它們天然的味道。但對這道野菜，我卻沒有興致，不願將筷子伸向它，以為它不過是滿足了某些人隱秘甚而齷齪的心理。因為它的名字，叫“水性楊花”。

水是充滿靈性的事物，它會隨環境而改變自身的形態，這正說明了它的可塑性和包容性；楊花隨風飄散、漫天飛舞，也不失為一種柔美逸發的景象。這二者，都該是能讓人心生美感的，可組合在一起，怎麼就成了一個別有意味的詞語呢？

看到那一簇簇一朵朵漂浮在水面上的白色花朵時，我的不平就更強烈了。何其聖潔的一種水生植物啊！這小小的花兒，是不是因為它的外形顏色和楊花有類似的地方，又生活在水裡，會隨水波浮蕩，才有了一個這麼不雅的名字呢？我不得而知。但我很是為這可食用、可入藥、可觀賞的好東西而憤憤、而鬱郁。

放下了船槳、一心採撈這植物回家當菜餚的老船工，聽到了我的嘟囔，他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瞟了瞟我，不急不慢地說：“你搞錯咯，是陽光的陽，不是楊花的楊。它長在瀘沽湖這麼幹淨的水裡，它認得水性，別的地方，它不長的。它還追著太陽轉動，早上向著東邊開花，下午朝著西邊開花。它是生長在水裡的太陽花。”

真好，是我弄錯了！它叫“水性陽花”，而非“水性楊花”。它是瀘沽湖潛心孕育的孩子，它也精心裝扮了瀘沽湖。它絲毫不吝惜自己，開在瀘沽湖的每一個水岸相接之處，出現在瀘沽湖的每一張餐桌之上。生命的珍貴和樸實在它的身上完美結合，生命的姣美與坦蕩也在它的身上一併體現。不明就裡的人觀賞它食用它，同時也貶損它侵害它，可無論譭譽，它也還是率性生長隨性漂浮。它就是它，它也只是它，瀘沽湖裡的水性陽花。

生命的形態千千萬，生命的核心卻總是相同，堅忍、頑強、高潔、質樸、自在……難怪梭羅說：湖是大地的眼睛，望著它的人可以測出自己天性的深淺。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