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秦風雲：5、我要讀書︳第六節：家有草上飛

【題記：本文為作者系列文章「前秦風雲」第五篇「我要讀書」第六節】

【導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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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節內容回顧

：蒲洪對九品中正制嗤之以鼻，卻對世家興辦私學很感興趣。原來，他想借鑑河北世家亂世求存的經驗，為子孫和部眾謀一條長久之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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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節內容簡介

：次日，蒲洪到自家塾學巡視，發現竟然有人在後花園內玩樗蒲博戲。這還了得！主持辦學的蒲雄感到無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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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發生時間

：公元345年四月。

地點

：鄴城永貴裡蒲府。

今天早上起來，蒲洪先在住屋的院內打了一套拳，然後用早餐。今日無需上朝，吃完飯喝了一杯奶，他走出院門，倒剪著雙手不緊不慢地向府後的花園走去。

蒲府的花園佔地不小。蒲洪當初並不贊成建這麼大一個園子，曾提出在這塊空地上栽樹種草，將它作為習武和遛馬的場所，但遭到王墜和呂婆樓的反對。王墜笑著對他說：“要遛馬，跑一趟枋頭就是了；練拳腳，在花園裡面卻是最好。大帥千萬不要忘記，你住進鄴城就是為了享清福！”他明白王墜的話意，便任由他們去搗騰。

呂婆樓具體負責營建，他動了不少腦筋。花園的入口處，堆土搬石壘起了一座假山。這假山並不高大，但造型逼真，有如天成。呂婆樓說，他要讓大帥像在略陽那樣，抬頭見山。每次蒲洪來這裡，還真有這樣的感受。

園內的景色，都被這座假山遮擋起來了。當蒲洪從山前繞行到山後時，花園的全貌才展現在眼前，給人一種別有洞天、豁然開朗的感覺。一條斜穿而過的水溝，被有意弄得彎彎曲曲、高低起伏，將園內的幾處館、榭、軒、亭、廊、橋串聯起來，錯落有致，恰到好處。

那年，蒲洪征戰歸來，正好園子落成，便在眾人的簇擁下走了一圈。他嘴裡說過於奢侈、花費太多，心裡其實滿意，當場指定，將後面那座體量稍大的房舍預留為府中的塾學。

仿古園林中的假山

走在用鵝卵石鋪就的林蔭小道上，望著一年年長高的樹木，蒲洪想起了死去的妻子。要是她還活著，看見兒孫滿堂，不知多高興呢！人老易懷舊，近年來他經常想起隴西那片故土。

塾學那邊，傳來了孩子們朗朗的讀書聲。樹上跳躍的鳥兒，也在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此處正好讀書。”蒲洪心中尋思。

他不是那種事必躬親的人。對羌族首領姚弋仲事無大小都一把抓在手上的做法，他頗不以為然。姚弋仲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待在灄頭。他正好相反，放手讓雷弱兒等人代統部眾。這樣既沒有耽誤事情，又避開了嫌疑，何樂而不為呢！

前幾天，呂婆樓帶來了王墜的一封信，信中向他詳細稟報了枋頭辦學取得的進展，他感到欣慰。至於自家府中的塾學，他已明確由兒子蒲雄全權操辦。

昨天跟侍中徐統一席交談，他感覺受益匪淺。清河崔氏、范陽盧氏秉承先人打下的基業，在顛沛流離中固守篤學傳統，讓他進一步認識到興學和養育人才的極端重要，打算今後在這方面要予以更多的關注和督促。此前蒲雄曾向他稟報，說來府中尚不足一月的那位塾師又萌生了去意。府中塾學開辦的時間不長，塾師卻已經換了好幾個，目前的這位還是呂婆樓從鄉下找來的。他估計其中定有原因，但從蒲雄的口中又沒有問出個所以然來。今天他決定親自來塾學看看。

蒲洪

“盧！盧！”

“雉！雉！”

一陣呼盧喝雉的聲音，讓蒲洪大為震驚：“誰這麼大膽，青天白日竟敢在此樗蒲？”他治家甚嚴，儘管樗蒲之風在鄴下盛行，但在蒲府卻屬於絕對禁止。府中除了蒲健因為要陪太子石宣遊樂，再無人會此種博戲。

“哈哈哈，盧！我又贏啦！”

這聲音如此放浪，蒲洪聽起來有如刀扎一般。他躡手躡腳朝附近的一間亭子走去。

亭中，蒲菁和蒲黃眉哥倆趴在一方石臺上，正玩得起勁。他們玩的這種名叫樗蒲的博戲，起自漢代、盛於當今，因用於擲採的投子系用樗木製成而得名。

這種木製的擲具，五枚一組，所以也被稱為“五木之戲”，或者簡稱“五木”。除了作為投子的“五木”，所用器具還有“枰”，類似棋盤，上面刻有關、坑、塹等標記，作為行棋的障礙；“杯”，為投擲五木的容具；“馬”，棋子的一種，代表騎兵，博者依據擲採的情況在棋盤上過關跨塹；“矢”，棋子的另一種，代表步兵，博者用它來阻止馬的行進。博弈時，對峙雙方各執馬、矢兩種棋子，投擲五木，根據所得的採數，要麼策馬過關，要麼揮卒圍堵。

仿古園林

玩這種博戲，擲五木的技巧至關重要。它們相當於骰子，有黑有白，可以組成多種不同的排列。當擲出的五子全黑時，稱為“盧”，為最高採。四黑一白，稱為“雉”，採數次於盧。此類高採被稱為“貴採”，其它則被稱為“雜採”。擲得貴採者，可以連擲打馬，事半功倍；雜採則不能打馬，只可調動步兵，效益低下。博者都企盼博得“盧”、“雉”這兩種貴採，於是博弈時個個呼盧喝雉。

“盧！”

“雉！”

這二人已入佳境，渾然不覺局外有人。此時，蒲雄也尋聲而至——他是從塾學那邊過來的。看見父親，他心中叫苦不迭，知道今日要出大事了。最近幾天他忙別的事情去了，沒來塾學巡視。剛才發現蒲菁和蒲黃眉不在學中，正在搜尋，沒想到他們竟然躲到這裡來樗蒲，又被父親逮了個正著！

蒲雄正要上前喝止，蒲洪卻搖了搖手。蒲菁和蒲黃眉旁若無人，繼續呼盧喝雉。這下可苦了蒲雄，每當二人發出得意忘形的歡呼聲時，他的臉上都好似捱了一記重重的耳光。

蒲雄

辦學之初，蒲雄覺得這件事是自己的手曲，想法多多、信心滿滿，但他很快發現事與願違，煩心的事接踵而至——

首先，先生不好請。經歷戰亂，中原地帶的讀書人，死的死、逃的逃，留存下來的，都是上了年歲的老儒生，難免有些迂闊不入時。他自己讀書，曉知名師出高徒，不甘心只是請人來給子弟們開筆破蒙。可是一旦求全，事情就更不好辦了。看見塾學遲遲沒有辦起來，孫輩們終日遊手好閒，父親蒲洪很不滿意。有一回，蒲菁還領著蒲黃眉到大街上跟人打了一場架，氣得蒲洪將他們狠狠地揍了一頓，也把蒲雄數落了一通。蒲雄再也不敢遲緩，只得一面先胡亂找了個老塾師，一面再請侍中徐統替他慢慢物色更合適的人選。

其次，學生太頑皮。為頭的正是眼前這二人。他們在鄉下野慣了，難以安坐。加上老塾師只管之乎者也地照本宣科，讓他的學生味同嚼蠟，在學堂的感覺竟然如坐針氈。他們先是找出各種藉口請假逃學，後來發展到公然對抗。老塾師是漢人，對胡人本來就沒有好感，見勢頭不對，便一走了之。有了一次成功，這幾個人便得寸進尺、故伎重演，於是府中的塾師竟然成了走馬燈。在徐統舉薦的那位塾師離開後，蒲雄再也不好意思在城中找人，便讓呂婆樓從鄉下請來一個，目前也是在苦苦地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