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如故番外一百零六：蓼茸蒿筍試春盤

“王妃，江陵來信了。”成喜笑意盎然，“家主知道王妃有孕，定然開心。”

時宜拆開竹簡，拿出漼三娘給她的信，細讀，臉上浮現微笑。

“閱兒信，謂一身備有三窮：用世頗殷，乃窮於遇；待人頗恕，乃窮於交；反身頗嚴，乃窮於行。昔司馬子長雲：然虞卿非愁，亦不能著書以自見於後世雲。是窮亦未嘗無益於人，吾兒當以是自勉也！今吾兒已達成所願，望更慎行。”

還寥寥幾字說了些別的，時宜明白阿孃憂心什麼，她又何嘗不怕。

過著日子，她的肚子便會大起來，那京師必然知曉。

“果真如你所說，阿孃很是高興。”時宜合上信，壓下心頭愁絲，“並說過段日子便來西州看我。”

“如此王妃也開心。”成喜幫時宜披上斗篷，“雖還不到冬日，可風大得很，王妃如今可比不得從前，更要注意保養。”

要說時宜懷了身孕，除了周生辰，最開心的便是成喜，她自幼與時宜一同長大，時宜也不曾把她看做婢女。過去成喜對時宜便是處處照顧妥善，如今又因為時宜有孕更是細心，事無鉅細親力親為。

“殿下今日會回來嗎？”成喜問時宜。

“會。”時宜微笑，早上他出門前，便已告知時宜，最近軍營事情頗多，可能會晚些再回。

這幾日他都早出晚歸，但無論多晚，他都會趕回王府。

無論何時何地，他都是一個能讓人安心的人。

“殿下從前對待王妃就已是溫柔至極，自打成親後，更甚從前。”成喜笑。

周生辰本是沉穩內斂，英姿貴氣，氣場強大到讓人一見便肅然起敬，戰場上殺伐果決，令敵人聞風喪膽。

這般的人，在時宜面前變得柔軟。

提到周生辰，時宜的眼神柔和，滿是愛意。

其實成喜說錯了，周生辰待她，並非成親後更溫柔，而是他一直如此。

那年驟然得知太傅過世的訊息，周生辰靜默不語獨自外出，時宜不放心，一直跟在他身後，直到她扭傷了腳。

那時，他們還是師徒關係，可週生辰揹她回房，為她脫掉鞋襪，打水給她，想為她洗腳。

那時他待她，已是溫柔至極，把她視為珍寶。

“去把茶溫著，待殿下回來便能喝了。”時宜交待成喜，夜晚風霜大，他掣馬而歸，回家便有熱茶入口，定然心暖。

“是，可要備夜宵？”成喜又問。

“備些吧。”時宜微笑，雖然她吃不下什麼，可週生辰在身邊，他陪著她，多少能吃些。

見周生辰還未歸，時宜便上了藏書樓。

雖說身子總是懨懨，時宜卻不想整日在床上躺著，白日裡也總是看書作畫，或是撫琴解乏。

藏書樓不能生火，成喜怕時宜冷，取來毯子蓋在時宜膝上。

時宜倒不覺冷，看書漸漸入迷。

“時宜。”溫暖從背後慢慢地包圍過來，耳畔傳來他的聲音，有些低啞，卻帶著讓人說不出的安心，彷彿每個字從他唇中吐出，聽在人耳中，都彷彿下著大雪的十二月倚窗而坐，獨自品嚐一杯熱氣騰騰的靳門團黃。

“你回來了。”時宜起身，毯子落地。

周生辰撿起毯子，“是，可是等久了？”

“夜晚風霜大，總怕你辛苦。”時宜握住他的手。

果然，他的手很冰。

她心疼，把自己精巧的手爐放入他掌心。

“無妨。”周生辰微笑，“過兩日我要去壽陽，你可想一同前去？”

“大夫交代我要靜養。”時宜無奈，“雖然很想去壽陽與哥哥相見，可……”

也是，她如今已有身孕，不像從前，隨時能陪伴他出門。

他擁過她，心裡無限憐惜，“我總不得空回府，

如今又要去壽陽，你且要照顧好自己。”

“不用擔心，時宜一個人可以。”時宜不捨，也深深地抱緊他。

她依賴周生辰，一心只為他，可他心懷天下，不能僅屬她一人。

“不過，過些時日，你哥哥應該會常駐西州了。”周生辰安慰她，“到時，你便可經常見到他了。”

“為何突然調遣回西州？”時宜不解，“壽陽呢，誰來駐守？”

“壽陽有別的將軍，你哥哥回來也好。”周生辰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嘆息。

周生辰尚不知軍師的選擇是如何。

“如此也好，回來便可以多個人為你分憂。”時宜抬頭看他，嫣然一笑，“你身邊多個可用之人，你也可輕鬆些。”

這樣淒冷的夜，滿腹心事又惆悵滿懷的他忽然地面對著這麼一個柔軟的人兒，對著他這樣燦爛地笑，如眼前的火焰裡炸開的星火，明豔了他戎馬倥傯的人生，更溫暖了他孤寂悽絕的心。

時光淺醉，此生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