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說話不謹慎的人不但丟了官，連美滿的姻緣也錯過了

做過水部主事的陸公榮說話不謹慎，得罪了上司，被放逐到察哈爾（內蒙古）。

有一次，陸公獨自騎馬到歸化城租駱駝運輸，碰到一個姓趙的人，說他有兩頭駱駝可供租用，講好一頭坐人、一頭載行李。

講定以後，趙又提出建議說：“先生您沒有僕人跟隨，不如付給我租三頭駱駝的工價，我給你當僕人行嗎？”

陸公答應了。

當即雙方寫好僱傭字據，並付了租金。

誰知臨出發時，趙牽來的是一頭駱駝、一匹馬，他對陸公說：“坐駱駝上下不方便，還不如騎馬。”

陸公明知道對方欺騙自己，因為租駱駝的價要比租馬貴四倍。

走了一天路，趙對陸公說：“我一個人難以兼顧兩頭：放牧和做飯，請您選一樣吧。”

陸公只好答應放牧。

又過了幾天，趙說自己病了，陸公只好又放牧又做飯，而趙卻坐吃現成。

剛好他們的飯菜有一半是隔夜的冷食，趙只顧自己撿熱的吃了，還說：“我吃不慣冷食。”

陸公笑著說：“你是北方人，怎麼會吃不慣冷食呢？”

沒有辦法，只好自己拿起冷食來吃。

在路上走了兩個月，因為沒有肉吃，趙便罵陸公，陸公裝著沒聽見，由他去罵。

趙越罵越帶勁，還連帶罵了陸公的父母。

陸公很嚴肅地說：“我就是再沒有本事，也曾經在朝中做官，何況年紀也大一倍，你怎麼這樣無禮呢？”

趙回答說：“呸，你罷了官就是平民，老了正該去死。地下的螞蟻等著啃你的骨頭已等你很久了，你還想用做過官來壓我麼？”

罵得那麼兇，陸公榮只好聽著。

實在沒有辦法時，就捂著雙耳走到放牧的地方，也不理他。

陸公回憶從前，自己錦衣玉食，可如今卻頭戴破帽、身披舊皮襖，白天趕路，夜間牧畜，喝的是從牲口蹄痕中捧起的積水，身體消瘦、面板粗糙、手腳凍裂，更不幸的是被這姓趙的鼠輩這般羞辱。

想到這裡，忍不住淚流滿面，仰天痛哭道：“天呀！想不到我陸公榮竟落到這種地步！”

隨即拔出佩刀準備自殺。

但轉念一想：“我奉命到軍中，這不是我死的地方。”

正在他思前想後之時，忽然看到一位老翁，年紀在七十上下，穿方袍，戴古冠，拄著柺杖走了過來，向陸公抱拳致意後說：“可悲呀，貴人落到這步田地！我家離這裡不遠，粗飯和馬料，還是能充分供應。”

陸公感激他，但看他衣著太古，感到十分奇怪，一時因疑惑而拿不定主意。

老翁笑著說：“你在這被古人稱之為‘窮髮之北’的荒涼土地上，碰上了像老夫這樣願給你吃住的主人，也算幸運了！怎麼竟還有疑慮呢？”

陸公聽了，覺得也對，於是問老翁姓名，對方回答說姓黎。兩人同行了幾里路，翻過一座土山，見到有座大宅院。

宅院的四周，粉牆環繞，青松蔽日，雅潔清幽，與塞外景象迥然不同。

進得門後，俊秀的僮僕十多人一個接一個地傳下話來：“太翁邀請陸主事來了！”

接著有兩個少年，穿著華麗的服裝出來迎客，禮數十分恭敬周全。

進入正廳，陸公拜謝，黎老翁也拜答；少年拜見，陸公也忙還拜，老翁急忙拉住陸公道：“這是我的兒子，您難道不該受他們的拜麼？”

一會兒，點起一大排蠟燭，擺開了盛宴，菜餚極其精美豐厚。

酒喝到第二巡時，陸公就要告辭。

老翁說：“您還準備去聽那個拉駱駝的辱罵嗎？老夫雖不富有，也餵養著幾十匹好馬，足夠讓你乘坐馱載的了，現在不消操心這些事。”

陸公連連答謝。

老翁又告訴陸公：“老夫家本在瀋陽，流寓到這裡差不多五十年了。幸得和老妻都還健在，共生育了四子三女。大兒子黎青，到陝西探親還沒回來；么兒子黎碧出生不久；二兒子黎昌，三兒子黎白，你見到的就是他們兄弟倆。大女兒阿紅，嫁到大同去了；二女兒阿黃，嫁到杭城。還沒出閣的三女兒叫阿紫。”

說著，望著跟前的兩個兒子說：“進去對你媽說，可以和阿紫一起出來見客。”

陸公辭謝，連稱不敢當。

老翁說：“我們原本是通家之好，沒有什麼可迴避的。”

兩個兒子進去了，好久才出來說：“母親已經備好了酒席，她說廳裡冷，請父親挽著客人進去坐坐，也好親自奉上一杯酒表達敬意。”

老翁笑著說：“有老妻這麼周到安排，陸公您應當為我有這樣的賢內助而祝賀老夫才是。”

說完，急忙邀請陸公入內。

內室裡標緻的丫鬟好幾十個站在老太太周圍，女主人衣裳光鮮華麗，和老翁年紀相近。

陸公拜見女主人，對方忙回拜致意。

老翁問：“怎麼沒有看見阿紫？”

老太太說：“估計她是因為害羞而不肯馬上出來吧。”

老翁笑著說：“真是小兒女的樣子，每回都是這樣。我看呀，只要出嫁半年，也會變得跟她二姐一樣，臉皮厚得像堵城牆。”說得滿屋子人都笑了起來。

老太太又叫人去催阿紫出來。

阿紫身上散發著珍奇的芳香，年紀約摸只有十八歲，長得豔麗光采，無與倫比，身後跟著一大群漂亮的丫頭。

她側身站在席前，低著頭擺弄衣袖。

老翁、老太太同聲說：“孩子，不要羞答答的，陸君又不是外人。”

並催促阿紫拜見客人。

大家就座，美酒、烤肉上了一桌，笙簫齊奏，樂聲悅耳。

宴會進行到將近夜半時，陸公說：“不用奏樂了。今晚的盛會真可稱為雅集呀，我們應當賦詩以記盛況，何必一定要用繁弦急管呢？”

老翁說：“好！”

立即吩咐撤去樂隊，命侍兒捧硯鋪紙，將筆飽蘸後，遞給陸公。

陸帶著酒意和豪情，當即賦下七言近體詩一首，詩中有“碧血丹心遷客恨，雲鬢玉臂故園情”的句子。

老翁看後笑道：“看你這詩，如果說你能夠對小女忘情的話，我是不肯相信的。”

陸公聽了，顯得的不安，急忙站起來申述道：“我哪會有這種邪念呢？那詩不過是因為自己的遭遇感慨而發，希望老者諒解。”

老翁說：“這也是命中註定的。小女和你前世有緣，這次的相遇也是必然的。應當選良辰吉日，讓你們結百年之好。”當時陸公雙眼遲滯，醉得說不出話來。

老翁的兩個兒子陪伴他睡在書房裡。

第二天，陸公向大家辭行，兩位公子留下陸的馬鞭、藏起他的馬鐙，不讓他離開，陸公對此無可奈何。

住了幾天，有個胡秀才為老翁的小女兒做媒來拜見陸公，他說：“我舅舅欽慕您是名士，想將小女兒嫁給你，望您不要推辭。”

陸公辭謝道：“我是一個粵西的鄙賤之人，又身負重罪，年紀快到五十歲了，流落在窮僻的北方邊地，自己養活自己都辦不到，哪裡敢再拖累別人的愛女啊！請向你舅舅轉達我的意思。”

胡秀才反駁道：“你說得不對。我看你臉上有死氣，頂多不過活上兩年。而舅舅是位多年就已經得道的人，你依附他可以免除災禍。更何況我那表妹長得漂亮，性情又貞靜幽嫻。如今不要你花費一文錢，便成就這段奇緣，還能享受種種福澤。否則孤立無援，我怕你災禍到時，想有人幫一把都不可能了。”

陸公被說得心動，於是取出一隻玉蟾蜍作為聘禮，並送給胡秀才交州產的桂皮兩捆，謝他作媒，說：“感謝你給了我像藥石般的忠言，因此我就以這些藥物為報，答謝你的美意。”

胡秀才接過聘禮走了。

在選定的婚期的前兩日，胡秀才和老翁的兩個兒子一起，帶著酒到書齋與陸公聚會。

酒喝得半醉，又談到陸公入贅的事，胡秀才盛讚阿紫嫻淑美豔，陸公聽了很得意，加上多喝了幾杯酒，於是說起大話來。

他說：“如果說阿紫的豐潤和美豔，我在初到這裡時就看到了。我只笑老翁沒有學問，將女兒取名阿紫。你們知道嗎，阿紫是狐精的別稱，是古代淫婦變化而成的，怎麼可以用‘阿紫’做自己女兒的名字呢？”

話沒說完，胡秀才已面露驚愕之色；兩兄弟也臉紅到頸部，甩袖就進內室去了。

胡秀才見了，跌著腳說：“您失言了，我做媒的功勞，到此就算完了，真可惜呀！”

陸公卻一點也沒明白他說的意思。

一會兒，老翁和他兩個兒子都來到書房。

老翁用手杖指著陸公說，“你這個書呆子是什麼東西，竟輕薄到如此地步！你辜負了老夫的偏愛，其實也沒有什麼可以再恨的了，只是一定會害苦我那小女兒，氣得幾天不肯吃飯。你自己福薄，對我有什麼關係？走吧！從今以後，我們斷絕交情。”

說完，從袖袋裡掏出一塊白銀，扔在地上，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胡秀才也嘆息著隨老翁出了書房。

陸公榮深感慚愧和後悔。

等到酒性過後，靠著小桌子就睡著了，直到天亮後才醒。

睜眼一看，發現自己坐在一塊大石頭旁邊，周圍砂礫茫茫，一片鹽鹼，根本沒有房屋，這才大為驚異。

他忙將老翁給的銀子拿出來一看，果真有白銀一錠在手上。

於是徘徊惆悵之情油然而生，想著想著，幾行熱淚流了出來。

這時，牽駱駝的趙某已不知到哪兒去了，陸公只好再往牧場尋找，也沒看見趙的駝馬，他單單地一個人過了一天，幸好遇上週南溪先生。

周先生當時正乘著一隻駱駝、牽著兩匹馬過來了，於是陸公和周南溪先生訂了交，一路上陸公把自己經歷的事詳細講給周先生聽，周先生猜一定是狐，並且驚奇地告訴陸公說：“我昨天遇到一個人，在路上哭得很傷心。問他情況，他自稱是山西人，姓趙，有一匹駱駝和一馬，被強人搶劫去了。想必那哭的人就是與你有仇的那個傢伙吧！”

陸公問清了那人的年齡、相貌，斷定正是姓趙的。

看來，老天的報應是一絲一毫也不會差的。

陸、週二位為這事嘆息了好久好久。

陸公回到軍營，錢用完了，只好憑著醫術在軍中找口飯吃，而倔強固執、說笑不知輕重的毛病依然如故，結果竟落得個被判謗罪而受死刑。

周南溪先生給他收的屍，並將屍體火化了，周先生這才記起胡秀才說陸公面有死氣這句話，真說得一點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