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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平常心,便在這等非平常處

2023-01-12由 北青熱點 發表于 林業

什麼是綱目科屬

◎江徐

那天打車時從窗外閃過一個路名:萍水路,不禁為此莞爾

近黃昏,雨迷迷濛濛地下起來,我走在人行道上,逆著光,凝望路燈下灑落的雨絲,簇簇紛紛,好似荏弱的箭矢射進路人心頭,射中心頭盛開又凋謝的情事,彌散出悠遠的清涼的暖意,莫名的溫柔。

夜雨下得很認真,像是誰在秋夜裡熬一鍋粥,耐耐心心,時間充裕。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每次秋夜落雨,都會默唸王摩詰這一聯詩句。濱海小城,窗外無山,亦無山果落,山,水,山間落葉蕭蕭,水流汩汩波濤,都在旅人的心底。山月不知心底事,山意總比人意好。

那日秋高氣爽,我從西湖邊一個叫四眼井的山坡上下來,步行去淨慈寺。並不信佛,也從不燒香,因為不信寺廟裡那一套。倒是很想相信,好讓漂泊不定的心有所依傍,但我總不能為此掩耳盜鈴地自欺。即便這樣,每到一塊地方,第一時間還是去往那裡的古寺,除了其間可能蘊含的古詩文的韻味,說不清有一股什麼力量在引誘著我,安慰著我,沉澱著我,讓我一次次踏進各扇寺廟的門。

從四眼井走去淨慈寺的路叫虎跑路,路兩邊山坡上高樹林立,蔥蔥蘢蘢。沒有風,陽光正好,慢慢走過去,一路綠意,深深淺淺,鋪天蓋地。路燈製成古鐘式樣——附近有李叔同出家的虎跑寺。不必設定目的地,就在這樣的路上走一走,被俗務與哀樂久墜的心也會舒朗起來。

看見一個身穿白T恤的男孩蹲在路邊,剝一粒掉落的果子。而我興致難得很濃,就走上前搭訕,這果子能吃嗎?自己也辨不清這是一句疑問還是反問。他仰起一張笑臉,迴應道,應該,不能吃吧。其實我只是想問一問,答案是什麼,並不重要,就像隨手從枝頭摘下一片樹葉嗅一嗅,哪裡會想到去了解它的綱目科屬。繼續向前走,想著這樣一段已經成為過去的萍水相逢的緣分,從盛開到凋謝,非常清淺,不過剎那,猶如山坡上一朵不起眼的野花。

花即緣,一切花即一切緣。花要開,誰能阻擋?花若謝,誰能挽留?人人喜歡說“隨緣”,又有幾人真能隨緣而遇,隨緣而止,來去之間不戀亦不執?

走在路上的人們的相遇,無非都是萍水相逢的緣分。那天打車時從窗外閃過一個路名:萍水路,不禁為此莞爾。是呀,當我們抱著遊戲的心態走在路上,哪一條路不是萍水路?哪一個萍水相逢的路人,不是擦肩而過的陌路人?

相比視而不見的掩蓋,看見與接受,才能安撫人心。不評價,不否定,不抗拒,只對心流作如實觀照。世間諸緣,盛開也許是偶然,凋謝卻註定是必然。要發自內心地允許花的凋謝,所謂平常心,便在這等非平常處。

內心世界的陰晴雨雪,若能提醒自己以旁觀者的視角觀望、審視,也就能借此方式將消極情緒從內心剝離開來,將情緒移至心的對面,成為西嶺的雪、東吳的船、前川的瀑布,這些都與自身無著無染的存在。

秋陽灩灩,藍花草開在虎跑路邊,古鐘式路燈的影子印在路面,花影疏疏,鍾影深濃,都像是毛筆畫上去的,或輕描兩筆,或濃墨一潑。路人的車輪碾過鍾影,也碾過生命依存的塵夢與秋陽的刀光。

林林總總,凡是成為過去的風景,回想起來總像是在夢中,或者發生在夢中。

深秋的雨滴在枕邊,夢也被洇染幾分溼意。夢裡又回到小時候生活的地方,翻建之前的老屋,窗戶欄杆刷成天藍色。

落雨了,我和外婆坐在床沿呆呆望著窗外的雨,雨水琳琅。有兩三片瓦,像書頁一樣在風雨中一掀一掀。我望著這樣的風和雨,為瓦片隨時可能掉落下來擔著心。

東面牆壁中間位置最上端,有一扇小小的百葉窗,被一把白色羽毛扇遮蔽。也許年代久遠,我眼看著羽毛從扇骨上鬆脫,又以慢鏡頭似的速度一根一根飄落下來,那些白色的,微微泛黃的羽毛。之後,百葉窗上呈現一個春捲大小的白色包裹。外婆幽幽告知,這是你娘留下的。裡面,會是什麼呢?在夢裡我沒有開啟檢視。這就是夢。夢總是這樣促狹又意味深長,若有似無地藏著生命的奧秘。

給人安慰的事物,被淨慈寺內一句佛偈記取:“踢去夕陽喝來明月,試問南北峰頂畢竟有甚來去。”凡有所相,來來去去,有盛開,就有凋謝。

再深入想想,世間種種,既無所來去,也就無所謂盛開與凋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