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玲：論抑鬱與攻擊性障礙的動力學關係（1）

——抑鬱遲滯：“自我”在被攻擊中成長（上）

抑鬱症的成因很複雜，隨著社會越進步科技越發達，焦慮抑鬱的人也越趨高漲。很難說是這個世界變化太猛了，還是人太固守穩妥……總之，越是發展越是生病，本就說明焦慮抑鬱的起因更復雜化。

現實中我們面對的抑鬱患者，表徵看確有三類典型的症候群：抑鬱遲滯、抑鬱焦慮、抑鬱強迫，這在醫學上被稱為抑鬱症的亞型。但無論哪種症候群，在抑鬱深處他們都有共性與痛點，首先是，顯著的個性特徵：極其認真、敏感、苛責；其次是，早期關係處“攻擊性不被包容的環境”；再就是，無意識淤積了攻擊效能量。本系列文將以精神動力學為視角，談談這三型別抑鬱與攻擊性障礙的關聯。

（一） 抑鬱遲滯

抑鬱遲滯，作為抑鬱症的典型症候之一，假若給個命題以概括中心思想，那便是：抑鬱深處，“自我”在被攻擊中成長。

1，何為攻擊性障礙，何為抑鬱遲滯？

（1） 攻擊性障礙的表裡特徵

先從字面理解，攻擊性障礙在說人的攻擊效能力出問題了，好比聽說誰誰進食障礙、性功能障礙了之類，便知曉他哪裡出了問題。

攻擊性是人之本性，屬中性概念，我們可分兩大類：一是成熟健康的攻擊性，指建設性、不帶傷害的表達攻擊性，如，有益於個體或社會進步的創造性、競爭性、冒險性等活動或行為。嚴格意義上，這屬於一種人格力量，是人之所以能成為自己的核心能力。

二是幼稚非健康的攻擊性，又稱攻擊性障礙，指以傷害的破壞性的方式表達攻擊，如毆打、謾罵、虐待他人，毀滅他人或公共財物，自虐自毀等行為。

攻擊性障礙的另一特徵：害怕衝突，畏懼攻擊，如，面對被挑釁被威脅等情景，深感恐懼、無助、無力還擊。

攻擊性障礙，作為一種人格缺陷的症候，起源性原因在自我形成，或叫人格形成的早期（0-12歲）以及早期糟糕的養育環境。引用溫尼科特的攻擊理論則是：攻擊性障礙，源自早年攻擊性不被包容的環境，是早期教育失敗的結果。

攻擊性不被包容的環境，意指早期教育裡，養育者不但看不見孩子的攻擊性需要，且要禁止或懲處孩子的攻擊性。溫尼科特認為，自我成長是依靠兩種要素：愛的要素和攻擊性要素。而自我的起源，在早期當“我”和“非我”正在建立的時候，是攻擊性要素更為確定的驅使人產生一個外在的“非我”或物件的需要。透過早期階段的愛的要素，嬰兒和他的慾望的物件似乎化而為一了，攻擊性要素則滿足了一種分化的慾望。

概要的理解就是：a）早期愛的要素，是自我的營養液，獲自戀滿足。b）早期攻擊性要素，是自我的催生劑，分化的滿足。c）攻擊性不被包容的環境，指早期的養育關係是一種“攻擊與被攻擊”，如控制型、剝奪型、施受虐型的關係環境，兒童既沒獲取愛的營養，更沒獲取攻擊性要素的容納。d）後果，兒童的心理現實：弱小、無助，害怕衝突和競爭，害怕被拋棄，渴望被認同；兒童會發展出的人格傾向：過度順從或過度迴避，破壞性或反社會性，自戀或偏執障礙等。

（2）抑鬱遲滯的表裡特徵

抑鬱症的複雜成因，籠統說有生理+心理+社會的綜合因素，雖說心理動因也挺複雜，但核心原因是早年自我的攻擊潛能受損（參考，溫尼科特《論與情緒發展有關的攻擊性》等著書）。

抑鬱遲滯，主要指思維的遲滯，所謂神經衰弱，如，總是記不住、想不起，腦子一團漿糊狀，感覺遲鈍，行為表現猶如拖延症。

弗洛伊德、拉康精神分析思想傳達了這樣一種觀點：症狀是對內心秘密的完美防禦，但症狀也在言說主體的內心隱秘。這一視角，令我們相信，症狀其實暴露著真相。比如，來訪者或焦慮或恐懼的夢，作為某種症狀，它直接或委婉地在暴露，在言說夢者內心深處的東西。

由此，我們可以從抑鬱遲滯的表徵，去聯想、去翻譯，症候在言說些什麼，症候與攻擊性障礙有什麼關聯？再結合看生理病的視角，症狀-咳嗽、嗓子疼，意味著咽喉、扁桃體、支氣管、肺有啥毛病，而不會去想胃出了問題，也支援我們對抑鬱遲滯的含義有以下理解：

感覺遲鈍、腦子一團漿糊等症候，在表達：負責思考、感受功能的神經中樞（神經細胞）出毛病了，腦細胞處於休克，或麻醉狀態。至於是被“病毒”還是“細菌”侵犯，不太清楚也不太重要，重要的是腦神經有入侵者，破壞了思維能力。

換喻理解，抑鬱遲滯，在說：我心智木訥、思維不動了，對啥都沒了興趣。至於心智是受了什麼“撞擊”還是“創傷記憶”被啟用？不太清楚也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內在傷口（如自戀、自卑情結）已被慢性疊加的撞擊而致麻木、感覺僵滯。

另一象徵理解：抑鬱遲滯，猶如拖延症的狀態，這本身就是一種被動攻擊，主體無意識地將自我生命力給掐住、停頓。因此說，抑鬱遲滯，無異於主體陷入了被動攻擊的勢態，對什麼生命意義、價值、樂趣之類，已心如止水。倒不是沒了慾望，而是沒了追逐慾望的力氣。

如果把人的慾望比作汽車，那麼人的攻擊性就是汽油，由此可理解抑鬱障礙者，為何總感覺力不從心，努力努力“加油”無效？深層原因是攻擊效能量不足。也就是前面說到的，無論是哪種抑鬱症候，他們都存有共同之痛：無意識深處淤積了攻擊效能量。

（待 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