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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韻蘭質永流芳

2023-01-06由 北京日報客戶端 發表于 林業

蘭的名字有什麼

北京晚報·五色土 | 作者 北洋

一晃,梅葆玖先生已經離開好幾年了。還記得初次見到梅先生,不是在北京,而是在大洋彼岸的紐約。那時候我還在做海外青年學生工作,在紐約這個繁華的都市找尋青春的夢想。2014年是梅蘭芳120週年誕辰,梅葆玖先生在這一年赴美巡演,也是想重新走走父親的路,再在美利堅這片土地上,完成屬於京劇人的夙願。

這趟文化之旅也有著特別的意義:美國土地的文化流派和文化形態有了很多變化,但屬於文化人之間的友誼卻不曾改變。梅蘭芳換成了梅葆玖,曾經與梅蘭芳先生成為至交的卓別林,也由其同樣熱愛中華文化的孫女接棒。記得是在紐約的林肯中心,梅葆玖先生興致勃勃地教卓別林的孫女唱京戲。外國人換上水袖紅纓,嬉皮圓潤的美語變成了清亮有力A的京調,不得不說是一種有趣的文化風景。

梅韻蘭質永流芳

卓別林(左)與梅蘭芳。

此次梅先生的“雙甲之約”赴美演出團隊陣容實在強大,從嫡傳弟子胡文閣到一眾青年新生代弟子,梅先生幾乎把梅派京劇藝術最核心的班子都搬到了紐約。現在回想起來,我是何其榮幸,能夠在紐約這個遠離故鄉幾萬裡的地方,聽到如此正宗的梅派京戲。

演出的第二天,梅先生又來到紐約聯合國總部給大家做京劇文化演講。在聯合國的會議廳,沒有了舞臺上絢麗華美的燈光和服飾,梅先生和他的弟子們依然給大家帶來了難忘的感動。會議中,梅先生和大家講述了梅派京劇的發展歷史,也講述了這些年他在國內外做的弘揚京劇文化的故事。梅先生說話的語氣是和緩的,帶著一點雲淡風輕的味道,但是字字都蘊含著他對京戲的熱愛以及對文化傳承的堅定。梅先生還讓弟子胡文閣給大家表演了一段梅派京戲的經典選段。褪去了戲服,胡文閣的眉眼依然散發出奪目的光彩,一字一句的發音都那麼清晰有力,引來在場很多國際組織官員的熱烈喝彩。他身後的梅葆玖先生,卻一如既往地淡淡微笑。

再次見到梅葆玖先生,是在兩年後的新年。紐約韋博文化的朋友鼓勵我在回國的時候去拜訪梅先生。去拜訪藝術大家,當時的我並沒有什麼經驗,只知道包好一大束鮮花,提前到達約定地點麗晶酒店,忐忑地等待著。沒想到,正在說話的功夫,梅先生就來了,比約定時間還提早了十分鐘。他滿面笑容地向我拱手打招呼,和我在紐約見到的梅先生一樣,依然周身充滿了溫暖的能量,帶著大家的風範以及老一輩人的周到禮數,讓人心中一陣感動。

沒想到梅先生竟然提前到了,我感到有些惶恐。梅先生爽朗地笑著說,自己早就習慣了準時準點兒,上午錄央視戲曲晚會的節目,中午和朋友騎了一圈兒腳踏車,下午來和你聊天,現在的日子還是很輕鬆自在的。梅先生總是將忙碌充實的生活過得瀟灑自如,就像在舞臺上一樣優雅從容,帶著藝術的純真。我問梅先生喝點什麼,喝茶還是果汁?梅先生的回答讓我有點意外:給我來杯卡布奇諾吧。

原來梅葆玖先生從來都是一個緊跟潮流的人。開飛機、開汽車、喝咖啡、吃牛排、聽音樂劇,摩登時尚的事情,梅先生都想嘗試嘗試。以前家人不讓他學車,說太危險,後來父親離世,再沒人管著他學車,梅先生就跑去學卡車。練車的地方在北京大興區,因為天氣炎熱,梅先生就光著膀子練車。有一次,旁人認出了梅先生,就問:“怎麼昨天還看到您在電視裡演穆桂英掛帥,今天就變了一番模樣。”梅先生聽罷哈哈大笑:“啊,昨兒是小媳婦,今兒是大老爺們了!”這一回在北京與先生見面,他又提起了這段故事。仔細觀察,先生的言談舉止裡,也確實總蘊藏著女性的柔美文雅,和男子的陽剛劍氣。

梅先生的禮數不僅僅體現在言談上,也體現在行動裡。那一次,還有一位北大的朋友隨行,見到我身邊還有一位朋友,梅先生對我說,不知道你今天帶了一位朋友,所以只准備了一套兩張的簽名照片。等一下聊完了,請跟我一起回家,再取兩張簽名照片送給這位朋友。

看看時間,和梅先生的聊天在不知不覺中已過去了兩個小時。我想請梅先生單獨題幾個字,放在書房裡珍藏。先生二話沒說,略作思考,就寫下這樣一句:“梅韻蘭質永流芳”。抬頭簽上了我的名字,落款留下漂亮的“梅葆玖”三個大字。秀氣的書法落在紙面,給人一種愉悅的享受。我突然想到還要再拍一張梅先生正在寫字的照片,只好請先生再擺個姿勢。誰料梅先生拿起筆來,手腕懸起,在空中又一筆一劃地寫了一遍剛才的字句,眉目時而舒展,時而凝聚,竟透著京戲的神韻。

梅韻蘭質永流芳

梅葆玖先生(左)與作者在北京。

梅先生晚年合作的唱片公司,也是一手捧紅了朴樹的知名現代唱片公司。有人問過梅先生,是怎麼把京劇和現代藝術結合起來的。梅先生總是說,不要以為我不看現代戲劇,不聽流行音樂。席琳·迪翁、邁克爾·傑克遜,我都非常喜歡聽。和現代的唱片公司合作,就是想讓現在的年輕人對京劇有更新的認識。不是讓京劇變成歌劇,變成流行音樂,而是讓京劇在新的環境下有新的發展。

梅蘭芳先生曾經周遊世界,去過很多國家,梅葆玖先生也隨了父親,緊隨時代潮流,骨子裡散發的又是對傳統文化的摯愛。

陪同梅先生回家的路上,北京的天空已有了晚霞。遠處淡粉色的光暈裹著城市的每一寸肌膚,和著早春被微風吹動的樹枝,一起組成了我記憶中最愜意難忘的風景:乾麵衚衕上行人不多,點心鋪的師傅們已經開始收檔,包子饅頭籠屜的熱氣還在升騰,住家的房屋上也冒著做晚飯的白煙,一切都是那麼安寧有序。路上的街坊鄰居時不時地和梅先生打招呼,梅先生也微笑相迎,互致寒暄,構成了這衚衕生活的一部分。我感覺,自己就在這樣的氣氛中,走進了衚衕,又走了出來,卻再也不曾離開。

從此以後,每到西餐廳,我都會點一杯卡布奇諾,彷彿這樣就能夠聽到梅先生在和我說話,思緒也會瞬間回到那一年,回到那個北京的下午,和先生再度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