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開兩次，一次是喜相逢，一次是苦相思

我是前兩年，才發現桂花，其實每年不是隻開一次的，它至少會開兩次。

桂花年年開，桂花的香氣，濃得化也化不開，桂花開了，秋意也就濃了。

我所住的城市，路旁所多的是桂花樹，一到桂花開放的時候，空氣中總是瀰漫著幽遠的暗香。從桂花樹下走過，繁密的綠葉間，是更為繁密的白色，黃色或硃色桂花，所謂，銀桂，金桂，丹桂是也。

我最愛的是丹桂，花朵更大，顏色嬌濃，好像連香氣也要濃烈得多。桂花一簇簇地綻放了，不出幾日，連地面都飄墜了不少米粒似的桂花。

桂花開的時候，也是最好的金秋時節。桂花第一次開，特別密，熙熙攘攘地，真像一場盛大的聚會。這個時節，還屬於初秋，就在中秋節前後吧。那樣熱鬧，歡騰，讓人感覺，是一場金風玉露般的相逢。

天，是蔚藍色的，空中漂浮著大朵大朵潔白的雲朵，清風陣陣吹拂，桂花樹佇立在街道旁，在清和而不失暖意的秋天，蓬蓬勃勃地綻放，花那麼多，那麼密，讓人看也看不過來，從樹下走過，總是沾染一身香氣，髮絲或肩頭，還殘有細碎的花瓣。

這樣的好時光，可以持續不少的日子。天藍藍，雲白白，水清清，桂花開得叫一個熱鬧，讓人想起青春，想起某些初次相見的場景。每一朵桂花，都在認真地綻放，一簇簇桂花，互相推擠著，說著悄悄話，撒著歡兒，它們會說些什麼呢？說天氣真不錯呀，還是說馬路對面的小姐姐可真好看，或者你靠著我，我靠著你，懶懶地曬著太陽，秋天的陽光，因為有了桂花香，變得更為甜蜜，也更浪漫了。

我走在桂花樹下，望著好像永遠也開不完的桂花，千點萬點的金色，如硃砂般的丹紅，還有細小潔白的銀桂，它們各有各的美，卻都那樣迷人。青春不是如此麼，清淡有清淡的美，飽滿豔麗，又是另一種美，相同的，是它們盎然的生機，和綻放時的美麗心情。它們在時光裡醒來，赴一場約會，盡情地燃燒，撒滿了歡喜。

桂花初次綻放的時候，真是良辰美景。天氣不冷不熱，暖陽清風，都成了桂花的陪練，千樹萬樹桂花，把整座小城都薰染透了。中秋節時，桂花也開到了極致，月亮升起，折下一枝噴香的桂花，賞月聞香，讓人感覺世界好圓滿。

桂花開得越歡，地面上的落花也越密，但也不要緊，那些落花清掃，收集起來，也可以有不小的用處。做桂花糕，釀桂花酒，做桂花茶，把桂花的香氣，用更多的方式得以保留，仍是芬芳濃郁，仍是甜似蜜糖。

初次綻放的桂花，是喜相逢，熱鬧，浪漫，歡快，吸引了人們的注意。這一茬的桂花謝去了，就好像聚會結束了，各奔天涯，只剩下了平淡的歲月。空氣裡或許還有殘餘的香氣，卻也越來越淡了。

誰會想到，桂花還會再次綻放呢？

秋越來越深了，花還是要開的，有不懼寒涼的木芙蓉，也有絢爛多姿的菊花。匆匆奔波在路上，某天忽然發現，桂花，竟又開了。

此時，已非彼時了。不再是金秋時節，而是帶著幾許涼意，幾許蕭瑟的秋天。也許剛剛落過雨，也許雨還沒有停，對於這座多雨又多霧的城市來說，就算沒有下雨，也總是陰鬱的天氣居多，走在風裡，讓人不由自主裹緊了大衣，一顆心也縮了起來。

偶然間，聞到熟悉的香氣，淡，卻悠遠，抬起頭來，沒有一眼的驚豔，只見厚密的綠葉間，有稀疏的桂花。開得隨意而冷清，完全沒法和第一次綻放時的盛況相比，就好像第一次及用力，現在已經餘額不足了。看到再次開放的桂花，我的心裡先是一喜，卻有些惆悵，最好的時光，終究是過去了。

這次的桂花，稀稀疏疏，不似從前的熱烈，飄散著一股清愁，又似在無聲地訴說著思念。

是的，是思念。從前是喜相逢，而這一次，是苦相思。這不多的花，這稀薄的香氣，像是青春的尾巴，想用力也用不起來了，想拽也拽不住。時光是停不下來的，可是思念，卻不肯隨著它消逝。在分離的日子裡，一朵一朵的花開，卻不再是歡聚的喜，而是獨處時的憂傷。

秋天也所剩無幾了，看那車水馬龍的街道，看那漸漸落光了樹葉的銀杏和梧桐，好像都在默然訴說著，關於光陰的故事。曾經，誰的青春，沒有過轟轟烈烈，鮮衣怒馬的繁華？時光如白駒過隙，現在，我們都只剩下了自己，刪繁就簡後，卻也丟失了無數快樂的秘密。

第二次，甚至第三次的桂花綻放，都不再有最初的熱鬧了。但它還是會開，想開就開，睜開雙眼，看到漸漸黯淡的秋天，感受到越來越涼的秋風，天色總是如同黃昏，沒有了陽光，也沒有了藍天，它多想開啊，它多想再來一次青春的盛宴，可是它只能靜靜地綻放，把思念揉進了香裡，任它被風吹向遠方。

是的，這稀疏的桂花，是一種思念。時光不再，青春散場，它還想再看看，就是如此簡單。

撐著傘，走過落雨的街道，桂花的香氣，被雨水所溼，越發淡了。它還在開著，很倔強，又很隨意。思念是個什麼東西，沒有人知道，但它卻在心裡，啃噬著，是誰忘記了上鎖？

一次是喜相逢，一次是苦相思。第一次折桂花，感覺到溢位來的歡喜，第二次折桂花，花寂寂，人也不說話，無言無語。縱使有千言萬語，也不知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