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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像核桃一樣的人

2022-10-09由 西安交大黎荔 發表于 林業

哪裡有收購核桃花的

作者:黎荔

那些像核桃一樣的人

核桃大量上市的季節到了,這些天,上下班的路,經常看到有小販或者農人,一籃子一籃子,一麻袋一麻袋,在路邊大聲吆喝:“核桃,今年的新核桃!”新鮮的核桃帶著綠色果皮,看上去飽滿而青春。賣核桃的人一邊吆喝,一邊戴上手套,用小刀剝開青皮,取出核桃砸開,讓圍過來的路人嚐嚐味道。新鮮核桃仁可以輕鬆撕去外面那層膜衣,露出白嫩嫩的核桃仁,吃起來香甜爽口,有一股清清淡淡的奶香,和幹核桃的口感完全不同,更像是某種香甜脆的水果。“沒錯,確實是新核桃!”前面已經有人買了一大包,我也加入了她們的行列,買了一大袋核桃帶回家。

每次路過交大附小,隔著圍欄可以看到,裡面長著一整排高大的核桃樹。核桃樹的實際高度至少有六七丈,樹冠的直徑也足有五六丈。所以看上去不但高大挺拔,而且枝繁葉茂,就像一把巨大的傘。因為核桃樹高大繁茂,那裡便成了鳥雀們的樂園,幾乎一年四季都有各種鳥兒在上面棲息歡唱。春天,核桃開花了,串串花絮不停地搖曳,好像無數只風鈴在擺動。核桃花紛紛掉落之後,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稚嫩而嬌小的果實。到了秋天,一顆顆核桃掛滿樹梢,綠皮上佈滿星星點點,圓潤可愛。在經常路過的地方,看著一排核桃樹專心地抽枝發芽,開花結果,看著它們孕育的果實——圓圓的、青青的,三個一堆,五個一群,在風日中漸漸長大,早就想嚐嚐今年的新核桃了。

那些像核桃一樣的人

這一大袋買回家的核桃怎麼吃?還沒有想好。想起我去陝南旅行,吃過街邊的核桃饃,入口香酥,回味無窮。一個個圓圓的小餅,表面抹著核桃泥,用炭火烘烤得焦香油亮。還未入口,一股核桃的油香已沁入肺腑。據說這核桃饃工藝複雜。先要將剝好的核桃仁浸泡去皮,然後剁碎,加入鹽、花椒、芝麻等調味品再次浸泡發酵,再搗成泥,加入苦豆子、植物油等浸泡發酵,直到發酵出異香來,核桃醬方才做好。將厚厚的核桃醬抹在麵皮上捲筒,按成圓餅,在表層再覆上一層核桃碎屑和清油混合的餡料,然後把這圓餅在平鍋裡翻轉烘烤,最後便得到一鍋外面金黃、裡面酥脆的核桃饃。核桃饃要香,其中的核桃仁一定要放得特別多,吃起來才會一陣陣核桃香味湧入味蕾,越嚼越油,越嚼越香。這種核桃饃的製法太複雜了,自己實在不會操作。

想起有一部日劇《小森林》,被稱為日版舌尖上的美食。故事講述的是平凡的女孩市子從喧囂的大城市回到小時候和母親一直生活的老家小森村,此時母親已經離開,市子獨自一人在田間辛勤勞動,過上了自給自足的生活。春種夏忙,秋收冬藏,在美食的陪伴下靜靜地度過了春夏秋冬。其中,秋天的時令美食是核桃飯,這是小森的人們割稻子吃的午飯。在秋天撿起樹邊掉落的核桃,果肉搗成糊,放入洗好的米中,加酒和醬油調味後煮,放上醬油一小勺,酒少許,就可以燜一鍋核桃飯,口味醇厚,味道很好。這個做法不難,應該可以如法炮製。

那些像核桃一樣的人

我們南方的核桃個子很小,不像北方的核桃,而且二者吃起來味道截然不同,儘管它們的樹都是很高很高,如掣一把巨傘。不過,從小我就和北方的核桃打交道了。這是怎麼回事呢?小時候家裡為了增加收入,有一項特別的家庭副業,就是在家裡手剝核桃瓜子之類堅果,賺一點微薄的加工費。每次祖母父親去食品廠過秤登記,領上一麻袋一麻袋堅果回家。開啟來,滿滿當當的核桃瓜子板栗花生龍眼扁桃榛子。吃完晚飯,騰空桌子,這些各色堅果倒到桌面上,每個人端個小板凳圍坐桌邊開始幹活。我總是早早寫完作業,就參與到家庭勞動,完成父母指派的任務。

砸核桃有技巧,要用力均勻,體位準確,否則,要麼砸中手指,要麼導致堅果品相破壞,上交時達不到收購標準,不僅僅辛勤勞作的加工費拿不到,而且下一次食品廠就不給派加工任務了。所以,一般砸核桃的事輪不到我,砸核桃是技術活,通常由大人負責,我只負責用手指把一個個核桃仁揀拾乾淨。核桃仁裡面的核桃分心木,父親說是滋補肝腎的一味中藥,每次我都小心地收攏好,積攢起來可以用來泡茶。至於砸得四分五裂的核桃殼,簸箕掃成一堆,用來燒火做飯特別好,是絕佳的燃料。

那些像核桃一樣的人

從小我就知道核桃難剝,因為核桃的結構實在太複雜了。有個謎語:“格子格,櫃子櫃,裡面躲著四姐妹”,說的就是核桃。完整的桃仁極像人腦,它由兩瓣組成,在兩瓣核桃仁之間那一片薄薄的、狀如蝴蝶的木質東西,就是核桃分心木,每次都要小心地將它剝下。剝核桃有專門的錐子,左手捧起有裂縫的核桃,右手握著尖尖的錐子,就可以一下一下把桃仁從殼裡挑出。但一不小心,也會戳傷手指,疼得呲牙咧嘴。那一個個乒乒乓乓砸核桃的舉家勞作的夜晚啊!現在,那麼多年過去了,我還時常在夢中,坐在堅果堆積如山的桌邊,一個接一個地剝核桃,撫過核桃如大腦皮層一樣的褶皺,我的手指穿行在一個個核桃的內壁……

記得那些割兔草、砸核桃、賣冰棒、在汽水廠刷瓶子、在服裝廠剪線頭、在製藥廠分揀中草藥的童年,從窮街陋巷這樣的生活走來,無論走到哪裡,都沒法讓我變異成另一個人。翻山越嶺,漂泊千里,我內心還是那個南方邊城的小巷女兒,記得當初的自己,記得自己的本來面目,記得走過的艱苦曲折歲月。

有時覺得自己也像核桃一樣,是不太容易接近的人。春天的核桃花暗綠、羞澀,像一條不起眼的小綠穗子。夏天,青皮的核桃在葉子的掩映生長,青澀的外表,形成厚厚的保護層,從胚胎到成熟,在全封閉中進行。到了成熟的時候,已是秋風勁颯,即使墜落到地,還是一身綠殼鎧甲。誰要破開這軟殼,手上必要留下了黑黑的痕跡,不過段時間不會褪色。棕褐色的核桃從裂開的綠殼中滾出來了,但是堅果的外殼,還是難以輕鬆突破,還需動刀動斧,手錘鉗子,才能得到內裡的果肉。那些不容易接近的人,都有著不羈的眼神,倔強的嘴角,都像核桃一般充滿防備,有著一重重堅硬的甲殼。

從春到秋,大地上一棵棵高大的核桃樹,它們打出無數面堅硬的旗幟,在涼氣中渾身透著亮青色的光。它們結出鋪滿皺紋的果實,細細凝視就如同一座沉睡的地球。那些密集的裂縫是環繞的峽谷,凹凸起伏的表面是衛星航拍下的地表。做核桃一樣的人也不錯,滿身溝壑,縱橫交錯,一身堅硬,凜冽難犯,要走進它的內在,需要推開一扇又一扇沉重的門。

那些像核桃一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