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林漁牧網

您現在的位置是:首頁 > 林業

從生產力角度,剖析民族與民族主義,兼論資本主義為何誕生於歐洲

2022-09-23由 榕樹的史話 發表于 林業

奇突的什麼詞語

嚴格意義上講,民族與民族主義,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

然而現在的許多網友,卻常常將兩者混同,這個現象,在中國古代史領域,尤為嚴重。

從生產力角度,剖析民族與民族主義,兼論資本主義為何誕生於歐洲

一些人聲稱,民族主義是貫穿古今的,並此為依據,對宋元明清的歷史進行解構。

而另一些人則強調,古代沒有民族,只有忠君,不能以今天的觀念強行代入過去。

一、民族

大家好,我是熱帶榕樹,

上文提到的不同觀點,一旦在網上發生碰撞,其結果會如何,相信大家心裡都有數。

以個人旁觀過的幾場辯論為例。

正方往往會站在民族角度,毫不吝惜對衛青、霍去病、朱元璋,甚至是陳友諒等豪傑,送上無數溢美之詞。

而反方這時候,大機率會拿朱元璋承認元朝正統,漢武帝重用匈奴人金日磾說事。

當然了,類似過程,其實也並不是很重要。因為無論怎樣,這種辯論,到最後都會演變成人身攻擊的。

所以,古代史中,與民族相關的戰爭和王朝更迭,到底該如何剖析判斷?

其實關於這個問題,我在以前文章中,也曾做過一些簡單的總結,概括起來:

“古代當然是有民族的,但是絕對沒有民族主義。”

為什麼要這麼說?首先我們來看民族。

從生產力角度,剖析民族與民族主義,兼論資本主義為何誕生於歐洲

什麼是民族?按照現在比較常見的定義:

“民族是指在文化、語言、歷史上,與其他人群在客觀上,有所區分的一群人。”

從這個角度入手,最晚從秦漢開始,華夏在中原地區的大一統民族構建,就已經基本成型了。

而且,這種所謂的“民族”定義,並不是作為後人的我們,拿著今天的概念,硬生生套在古人頭上的。

根據《新五代史》的記載,有個名叫張礪的大臣,曾拒絕遼國的招攬,理由是:

“臣本漢人,衣服飲食言語不同,今思歸而不得,生不如死。”

大家看到了吧,他所用的理由,並不是儒家傳統的忠孝,而是很純粹的民族觀念。

還有崖山海戰後,元軍曾在巨石上鐫刻“鎮國上將軍張弘範滅宋於此”字樣。

到了明朝,文人趙瑤為此憤憤不平,於是作詩一首,曰:

忍奪中華與外夷,乾坤回首重堪悲。

鐫功奇石張弘範,不是胡兒是漢兒。

這也是非常典型的,從民族方向入手的敘事方式。

否則張弘範生平從未在宋朝出仕,也沒有像後來的吳三桂那樣數易其主。

從生產力角度,剖析民族與民族主義,兼論資本主義為何誕生於歐洲

崖山海戰

如果古代根本不存在民族和民族意識,那麼從儒家忠君角度看,他無論如何也是不應該被指責的。

類似案例,古籍上比比皆是,這裡就不多舉例了。

總之,民族不但在古代客觀存在,而且古人主觀上,也是普遍抱有民族意識和民族感情的。

當然了,本文講到這裡,有些網友可能就要提出異議了。

要是古代真的有民族意識,那麼明朝立國後,為什麼要承認元朝的正統地位?

按照民族主義的邏輯,元朝作為北方的征服者,就算不按個“偽元”的稱號,起碼也得在輿論上大肆批判吧?

然而歷史並非如此,朱元璋在《登極詔》中,高度讚揚忽必烈,所謂:

“天命真人於沙漠,入中國為天下主。”

洪武三年,明軍北伐大獲全勝,俘虜元皇子,群臣請求殺之,朱元璋又斥責道:

“元主中國百年,朕與卿等父母皆賴其生養,奈何為此浮薄之言?”

甚至於明朝帝王廟中,還長期祭祀忽必烈、木華黎等蒙古君臣,直到嘉靖年間才最終廢止。

從生產力角度,剖析民族與民族主義,兼論資本主義為何誕生於歐洲

此類種種,近代著名學者錢穆先生,就曾在《讀明初開國諸臣詩文集續篇》中,總結道:

“所謂民族大義,光復漢唐舊統,誠千載難逢一機會,而明初諸儒似無此想。”

所以,這是為什麼?翻閱典籍,古人不是有民族意識、民族感情嗎?

這怎麼到了元明更替這種大事上,反而個個都不講民族敘事了?

當然,任何看似不合理的現象,其背後肯定都是有內在原因的。本文開頭曾說過:

“古代有民族,但是沒有民族主義。”

這兩者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弄懂了其中的區別,就能明白古人的邏輯。

要知道,民族自古有之,而民族主義,起源於法國大革命,至今也不過200多年曆史而已。

二、生產力

所以,講了這麼多,什麼是民族主義?民族主義和民族的區別又是什麼?

為了更好地解釋清楚這個問題,本文想先就古代的生產力和生產模式,進行論述。

我曾看過一些穿越小說,主角不管回到哪個時代,都熱衷於打貴族,分土地,建立理想社會。

穿越到周朝,就把矛頭對準周天子。

穿越到漢唐,就把矛頭對準門閥豪強。

從生產力角度,剖析民族與民族主義,兼論資本主義為何誕生於歐洲

小說不用太考究,隨便看看圖個樂當然沒問題,但事實上,這種做法在當時是完全行不通的。

比如西周至春秋,當時的生產力是什麼樣的?很多人可能都知道,集體勞作的井田制麼,那為什麼要實行井田制呢?

很簡單,生產力太落後了,只有在公有土地上共同勞動,大家才有可能活下去。

當時缺的是土地嗎?不是,那時候的中原,開發程度和今天的西伯利亞差不多。

零零散散的城市星羅棋佈,一出門,四面都是荒原。

這種情況,在史料中還有個專屬名詞,叫作“隙地”,例如《左傳》記載:

“宋、鄭之間有隙地焉,曰彌作、頃丘、玉暢、巖、戈、錫。”

這條記載出現於春秋末期,而且宋國和鄭國,又地處開發程度很高的中原腹地。

由此,大家應該也能夠想象,當時的世界是什麼樣了吧?

那個時候民眾缺地嗎?根本就不缺,真正稀少的,反而是生產工具。

如果生產力沒有根本性的變化,就算真有穿越者,把貴族們都打倒了,生產資料也是不可能平分的。

從生產力角度,剖析民族與民族主義,兼論資本主義為何誕生於歐洲

最後還得集體勞作,不然根本無法生存。

那麼要是把時間線,再往後推一些呢?

西周、春秋不行,等到自耕農已經大量產生的漢唐,可不可以把豪強門閥,都取締掉呢?

這個問題,我以前在“宋朝以後,華夏武德為何衰敗”的影片中,專門講過,這裡再簡單提一下。

的確,自從鐵犁牛耕普及以來,井田制日漸瓦解,土地私有制開始登上歷史舞臺。

這個知識點,估計大家多少也是有所瞭解的。

鐵犁牛耕極大提升了生產效率,越來越多的人,不願意繼續在公田上接受盤剝,於是紛紛跑出去開墾私田。

這個階段,貴族和地主,對平民的人身控制,確實被削弱了很多。

那麼我們能不能就此認為,自戰國後,自耕農就是社會的主導力量,是最先進的生產關係呢?

顯然是不能的,原因也很簡單。

雖然從戰國至唐代,小農經濟得到了充分發展,但商品交換受限於生產力,仍然很脆弱。

典型案例,在現代社會,由於貿易的發展,完整的生產體系,往往是以國家,甚至是大洲為單位的。

得益於先進的科學技術,哪怕是衣服、日用百貨等低價值商品,也能在經歷了數千公里的運輸後,以很便宜的價格出售。

從生產力角度,剖析民族與民族主義,兼論資本主義為何誕生於歐洲

因此單個的縣或市,根本沒必要什麼都造,只要發展少數支柱產業,就能過上富裕的生活。

社會分工促進生產力提高,各區域因地制宜,深耕一兩個領域,本來也符合社會的發展趨勢。

然而這種模式,在古代是完全行不通的。

司馬遷在《史記》中記載:

“百里不販樵,千里不販糴。”

賢良文學在《鹽鐵論·通有》篇中,專門從成本方面,論述了非高價值貨物,不可進行遠端貿易的特性。

畢竟古代社會沒有現代的技術、產業鏈和基礎設施建設。

舉個比較形象的例子,一個地方木頭100錢,另一個地方木頭1000錢,兩地相距較遠。

這個差價,成長於工業革命後的人們,可能會覺得是個發財的良機。

但是漢代商人要敢下手,木頭100錢,運費說不定得10000錢,賠的血本無歸。

因此至少在宋朝以期,中國的商業是呈區域化特徵的。

各地難以從外界獲得所需產品補充,於是基本上每個郡縣,都要搞一套完整的生產體系。

這也就是東晉葛洪,在《抱朴子》中記載地方豪強:

“僮僕成軍,閉門為市。”

東漢《四民月令》,記載強宗大族經營專案包羅永珍。

從生產力角度,剖析民族與民族主義,兼論資本主義為何誕生於歐洲

從農耕、畜牧、漁業、林業、染織、釀造、冶金、水利、軍工、到各種手工業什麼都有的根本原因。

分散的自耕農,無法進行全產業生產,因此在相當長的時間裡,豪強大宗才代表著更先進的生產關係。

總而言之,相比於西周的井田時代,漢唐貴族對平民的控制能力,確實有所下降。

但是所謂的“有所下降的控制能力”,從絕對值上看,仍然非常強大。

當時很多平民,對豪強完全是人身依附關係,類似於簽了賣身契的那種關係。

基本上祖祖輩輩,子子孫孫,從衣食住行,到身家性命,都被人完全掌控。

現代人所熟知的,那種主家錢給少了,或者受委屈了,立馬就能跳槽的僱傭關係。

直到宋朝,才隨著生產力的發展,逐漸普及開來。

南宋學者胡宏,在《五峰集》中,曾用一句話對比古今社會結構,所謂:

“主戶之於客戶,皆齊民。”

講的就是這種變化。

類似情況,其實在古代歐洲,也是差不多的。

雖說中西方文化不同、地理環境不同,演化出來的制度、思想,也差異巨大。

但是所謂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物質具有第一性。

從生產力角度,剖析民族與民族主義,兼論資本主義為何誕生於歐洲

兩個文明的差異就算再大,也絕不可能脫離自身的生產力水平,去構建過於超前的制度。

羅馬時代的奴隸制就不說了,很明顯具有集體勞作,以及人身依附的特徵。

至於中世紀的城堡莊園,歐洲歷史學家對此的研究分析,更是多如牛毛。

比如貝內特的《英國莊園生活》中,就曾總結道:

“這是一個封閉的體系,是中世紀農民生存、遷徙、安身立命之所。”

好了,講了這麼多,肯定有人已經開始懵了,本文不是要討論民族和民族主義嗎?

現在用了這麼多篇幅,論述生產模式,貌似多少有些離題了吧?

其實不然,因為從唯物主義角度看,民族觀念作為意識,必定是建立在生產力基礎上的。

古代的生產模式是什麼樣的?集體勞作,人身依附。這種情況下:

第一,任何王朝,除非亂世出流民,否則人口流動的規模和數量,都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普通的平民,大機率一輩子,都不會離開自己的村子。

別說是進城市了,可能十幾裡地以外,其他村子是啥樣子的都沒見過。

從生產力角度,剖析民族與民族主義,兼論資本主義為何誕生於歐洲

那麼你說這種環境下成長出來的人,是共情自己的宗族多些?還是共情民族多些?

第二,當各郡縣,都掌握完整生產體系時,地方豪強的勢力,必然非常強大。

反映到現實中,就是宋朝之前的任何朝代,都要依賴強宗大族,才能有效動員。

最直觀的案例,比如戰爭,隋唐府兵制的起源,宇文泰的詔書就提到:

“廣募關隴豪右,以增軍旅。”

劉邦遷徙戰敗的六國後裔至關中,其目的,根據《史記》記載,就是:

“無事,可以備胡,諸侯有變,亦足率以東伐。”

這個論點我在以前的影片中,曾詳細剖析過,這裡就不多贅述。

當然,商鞅變法之後的秦朝是個例外,這個以後再講。

那麼,從以上兩點,能得出什麼結論呢?

首先,古代雖然存在民族意識,但是,受限於生產力,民眾對此的接受度,肯定是遠遠不如鄉土宗親意識的。

北方或許還好點,南方有些情況特殊的區域,甚至是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

從生產力角度,剖析民族與民族主義,兼論資本主義為何誕生於歐洲

一個連村子都沒出過的古人,或許能夠共情隔壁村的人,勝過共情遊牧部落。

但是指望他們,為了這些不熟悉外姓人拼命,自然也不太現實。

其次,相信很多人也看出來了,在宋代以前,代表先進生產力的豪強大宗,明顯更有力量。

朝廷要正常執行,必須得依靠他們,與他們深度繫結。

所以,作為地方勢力,豪強大宗是更關心鄉土利益?還是更願意將力量無謂地消耗在外地?

這些貴族或許也有民族意識,但想動員他們,民族大旗顯然是不夠的。

由此,本文就可以正式開始談論民族,以及民族主義的區別了。

一個很明顯的事實,古代當然是有民族的,古人也有樸素的民族意識和情感。

但是受限於客觀條件,這種意識形態,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是相對次要的,弱於鄉土意識的。

且在當時,最能代表先進生產力和生產關係的地方豪強,其生產生活方式,也不支援民族敘事。

所以,什麼樣的意識形態,才更適合古代的實際情況?

從生產力角度,剖析民族與民族主義,兼論資本主義為何誕生於歐洲

大家可以看到,早期的西方世界,利用宗教,完成了文明共同體的初步構建。

最早是多神教,後來演化成了更先進的一神教。

當然,無論是多神教還是一神教,從來都沒有將民族,作為招攬信徒的門檻和障礙。

而華夏,則發展出了孔孟之道,儒生們或許會強調華夷之辯,但也認同:

“入華夏則華夏,出華夏則蠻夷。”

大方向上,還是鼓勵邊遠部落,透過學習禮樂,成為周禮世界的一部分的。

綜上所述,東西方的古典意識形態,都是非常普世的。

畢竟第一,當時的民族觀念還不強大,人口流動也少,民族矛盾較容易調和。

第二,朝廷重點籠絡的物件只是豪強,不包括,或者很少顧及廣大民眾。

當利益合作,僅由上層少數人主導時,民族差異帶來的衝突,也會被極大彌合。

為什麼元明交替,滿朝上下不講民族意識,反而將之視為普通的王朝更替?

為什麼作為德國人的葉卡捷琳娜女皇,能得到俄羅斯人的效忠與擁護?

原因就在於此啊。

三、民族主義

講到這裡,本文還剩最後一個問題。

上文所述的,樸素、古典的民族意識,是在什麼時候,以什麼形勢,上升為民族主義的?

從生產力角度,剖析民族與民族主義,兼論資本主義為何誕生於歐洲

法國大革命

答:變革發生於1789年的法國大革命,從此,政治規則被徹底改變。

關於法國大革命的性質,現在的歷史書籍,一般將其定義為資產階級革命。

或者說得再具體些,就是新興的資產階級,打倒了腐朽的封建王權,建立了近代化國家。

對於這段歷史有所瞭解的網友,可能還知道,大革命前,歐洲大陸存在三股力量。

國王、地方貴族、市民階層。

與華夏的先秦時代相似,中世紀的歐洲也實行分封制。

因此國王與地方貴族的關係,我們還是比較好理解的,具體對照周天子與諸侯,就能明白了。

所謂的國王,名號聽著很唬人,但實際上能夠管轄的地區,非常有限。

各地方的領主們封邦建國,大多都擁有獨立的財政、武裝力量,實力不容小覷。

歷史書上的名言“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即描述此事。

君主甚至只能叫得動直系領主,其命令在更廣闊的國土上,毫無約束力與威嚴。

三顧力量,已經講清楚了兩個,那麼剩下的市民階層,又是怎麼回事?

他們是歐洲文明史上,獨有的群體,本文需要多花些筆墨,對其進行描述。

所謂“市民階層”,從字面上看,就是城裡人的意思。

從生產力角度,剖析民族與民族主義,兼論資本主義為何誕生於歐洲

中世紀歐洲市民階層

當然,歐洲的城裡人,與華夏文明宋朝以後,普遍出現的市民階層,有著巨大的差異。

根據歷史學界的共識,大約在公元12-13世紀,歐洲的生產力逐漸得到了發展。

比如《現代世界體系》一書中,就曾對進行總結:

“在此階段,封建制度和商品貿易同步發展,地主開始有足夠的剩餘產品出售了。”

商業興盛的結果就是,很多地方開始出現常設集市。

這些集市不斷吸引越來越多的人前來謀生,於是又演變成了手工業與商業中心。

這就是歐洲中世紀城市的雛形,按照《西方社會史》的統計,其中比較傑出的代表。

如巴黎、米蘭、威尼斯與佛羅倫薩,在13世紀中期,人口超過了8萬。

而倫敦、巴塞羅那、科隆等14個城市,在同時期人口也超過了4萬。

這些城市人口,來自四面八方,從事各行各業。

但卻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正在逐漸脫離領主,成為沒有人身依附關係的自由民!

這個階段的發生的事情,有點類似於古代中國,井田制崩潰後,農民們紛紛逃離公田,開墾私田的情況。

從生產力角度,剖析民族與民族主義,兼論資本主義為何誕生於歐洲

歐洲貴族治下的民眾,大量逃亡,湧入城市。

德國曆史學家韋伯,在《經濟與社會》中,記載了一句古代諺語:

“城市空氣使人自由。”

而比利時學者亨利·皮郎,更是在《中世紀歐洲經濟社會史》中,高度概括道:

“這事實上成為了解放農奴的途徑。”

最後,三股力量中,國王聯合市民階層打垮了地方貴族,大大強化了中央集權。

而市民階層,又發動了法國大革命,將國王推上了斷頭臺,建立了近代國家體系。

此時,古典的、樸素的民族意識,正式成為了民族主義。

其具體過程,大致如下。

在大革命爆發前,中世紀的歐洲雖然支離破碎,諸侯割據,但在意識形態上,大家還是有明確的效忠目標的。

按照基督教“君權神授”的說法,國王的統治合法性,是由上帝授予的。

因此理論上,在經過了教會的認證後,法國的路易家族,應當獲得境內一切臣民的服從。

這種統治體系,或許遠遠沒有古代中國的郡縣制,那麼嚴密、強大。

從生產力角度,剖析民族與民族主義,兼論資本主義為何誕生於歐洲

但它至少是存在的,且是邏輯上能完美自洽,經過了長時間實踐,被絕大多數人認同的。

然而當市民階級,用武力掀翻了國王和一切舊貴族後,問題就來了。

城裡人的經濟模式和特點,決定了他們追求“平等、自由”,反對包括“神權、君主”在內的一切束縛。

可問題是,君主在的時候,所有人效忠的物件,是一個具體的自然人,這非常清晰明瞭。

等君主沒了,大家又該效忠誰呢?原有的國家體系,必須得全部推倒重構。

這個階段,西方出現了很多思想家。

他們提出,統治者的權力來自於人民,人民才是國家的主人,所以,大家都該效忠人民。

話聽上去,非常的偉大,先進,鼓舞人心,那麼,誰才是人民?

和君主不同,人民是一個非常寬泛的詞語。

法國本土人算不算人民?殖民地上的有色人種,算不算人民?

還有一些有爭議的,緣邊的地區,比如阿爾薩斯-洛林的居住者,算不算人民?

如此,既然提出要效忠人民,那就必須先把人民的邊界劃分出來。

否則全世界各地,隨便跑進來幾個人,都能自稱是法蘭西的主人,秩序不立馬就亂套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相信大家也能夠猜到了。

市民階層以語言、文化、習俗、歷史,界定人民的範圍。

從生產力角度,剖析民族與民族主義,兼論資本主義為何誕生於歐洲

原先次要的、被忽略的民族意識,從此邁入世界舞臺中心,最終變成了民族主義。

當然,這僅僅是直接原因。

如果從生產力角度剖析,歐洲中世紀末期的那些城裡人,都是從哪兒來的?

上文已經講過了,他們大多是從各個諸侯的領地裡,逃出來的。

由此可知,第一,新興的市民階層,來自五湖四海,過去人口極少流動的格局被打破了。

當熟人社會向陌生人社會轉變時,不同語言、習俗的碰撞,幾乎是難以避免的,民族矛盾再也難以被掩蓋。

第二,市民階層從屬性上講,是普羅大眾,生產力的發展,終於讓平民擁有了強大的力量。

於是在近代國家,群眾運動,逐漸替代豪強政治和精英政治。

而當群眾與群眾相互碰撞時,自古就存在的民族意識,也就理所當然地變成了最有號召力的思想武器。

本文最後,我們再來對比一下古代中國的宋朝。

可能有人要問,中世紀的巴黎、米蘭,還不到10萬的人口,算什麼呀?

北宋時期,我們不也誕生了數量龐大的市民階層嗎?

首都汴京上百萬的居民,差不多頂十幾個歐洲城市,這還不算地方上,泉州、杭州等一系列商貿中心。

從生產力角度,剖析民族與民族主義,兼論資本主義為何誕生於歐洲

繁榮的宋朝商業

照此來看,中國的生產力,早在公元10世紀,就已經到達了近代國家的臨界點。

那麼進入資本主義的,為什麼是歐洲?而不是中國?這個問題其實不難解答。

新的階層代替舊的階層,必然要經歷革命,而革命,一定是極端殘酷的。

只有最驍勇善戰,不怕犧牲的團體,才能贏得勝利,開創屬於自己的新世界。

不幸的是,古代中國新興的市民階層,完全不具備這些美德。

他們或許很有錢,但是普遍懦弱無能,圓滑機巧,總之,就是沒有武德。

比如戚繼光在《紀效新書》中,談論徵兵標準,開篇就是:

“第一不可用,城市油滑之人,第一可用,只是鄉野老實之人。”

古代中國的市民階層,是在強大郡縣制的保護下誕生的。

他們不需要直面強敵,因為有官兵維持穩定。

他們不需要持劍經商,因為有衙門進行裁決。

從生產力角度,剖析民族與民族主義,兼論資本主義為何誕生於歐洲

再反觀中世紀歐洲,由於沒有強大的最終暴力,每一座城市的發展,都要經歷殘酷篩選。

沒有現成法律,市民階層就自己制定規則,選舉執政官。

沒有安全保障,市民階層就自己組建軍隊,對抗地方貴族的稅收,以及無處不在的土匪。

他們能在國王、貴族的宮殿裡,闡述連橫合縱之術,影響天下格局。

也能在最貧窮荒涼的偏遠地區,白手起家,建設家園。

甚至於很多時候,還會遊蕩於貿易路線附近,毫無底線地客串最兇狠的強盜。

安逸的農家後院,只能誕生肉質肥美,任人宰割的雞鴨。

而危機四伏的廣闊森林,卻往往生活著窮兇極惡的老虎與餓狼。

先進的郡縣制,居然會在千年後,對宋朝的轉型產生影響。

不得不說,這可能就是歷史最耐人尋味的地方。

參考資料:

《史記》

《左傳》

《鹽鐵論》

《抱朴子》

《登極詔》

《五峰集》

《新五代史》

《四民月令》

《紀效新書》

《西方社會史》

《經濟與社會》

《現代世界體系》

《英國莊園生活》

《中世紀歐洲經濟社會史》

《讀明初開國諸臣詩文集續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