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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態文學丨水龍吟

2022-09-11由 生態環境部 發表于 林業

蜀葵屬於什麼科屬

沁河出發了,歪歪扭扭的,開新路,脫枷鎖,一路向南,攬盡山河行藏,閱盡人間瑰色,奔向自己的歸宿。沁河的目標是前方,是浩闊江天之處的黃河,是遠上白雲間的黃河,無懼艱難險阻,就像堅忍不拔的中華先祖,雖九死而不改初衷。

就在群山之間,它把沁源和安澤甩在身後。行至沁水地界時,因緣際會,凝聚成一條龍,一條中華龍,騰雲飛躍,湛湛對青天。龍,便是龍,它噓氣成雲,飛沫為雨,以不動之身形,變有形之雲霧,與萬物和鳴。

與萬物相交相融時,發龍吟之聲,鳴於九皋。

一吟,天迴應

白日裡,天是透亮的藍。

夜晚時,天穹捧出滿天星斗作迴應。星空裡,宇宙間的存在,都以星座的方式歸位。我們的祖先留下一句話,“一顆星星對應一個人”,也難怪,哲學的溫暖的遺言,在工業文明製造的巨大燈光秀面前,只有找到暗夜星空,背離科技與現代,回到原始的寂靜,才能有古今電波的對流。

龍吟時,沁水洪谷接收到了,奉獻出山谷的暗夜。星空下的人,也接收到了,在觀察的延伸裡,飛瀑的流星,晃動的銀河,都隨同穹宇慢慢退向宇宙深處,退到64億公里外的暗淡藍點,地球也從一顆星到一顆塵埃。

在巨大的宇宙裡,人,太渺小。

二吟,山迴應

太嶽山如一枚樹葉,把葉柄伸給沁水,太行山從燕山起勢,騰伏如巨龍,把龍尾甩向沁水;中條山從華山下起步,如魚遊弋,魚尾擺向沁水。葉柄、龍尾、魚尾在沁水匯聚,沁水便不知道自己的形狀了,但並不妨礙知道群山峰立意味著什麼。

山脈山峰動靜參差,守護著一個如畫江山。

要守護植物。山便在幾億年前青藏高原隆起形成中國三大階梯地勢之後,頑強地活著,植物死了,它也會半死不活。山要努力給植物以滋養,植物們長成樹,長成藤,長成植被,長成林。

要守護動物。山便在堅挺地活著時,變出食物鏈,一環扣一環。於是,動物們也活潑潑地奔跑嬉戲著,與植物眉來眼去。這些活物和山一起,籠成了一個生態圍城,圍起了沁水。

山,都是這樣的吧?有人會問。不,有多少山被開採到消失蹤影,有多少山不適合植物生長,而沁水的山收到龍吟之聲,便成煙嵐霧靄之朦朧。

三吟,水迴應

說起來,沁河於沁水,不是唯一的水。沁水的水,是萬流匯聚。

走在任何一處,都有溪流與你如影隨形。

那水,清澈,每個人都可以做一個臨水照花人,顛倒形影,眉眼盈盈;那水,善解人意,順山順路順心順情,它不與你爭辯,不與你陰謀,就只是陪伴,人們怎麼搓揉它,它便怎麼來,大善無形。

水是山涵養出來的,仁者智者之說,水佯裝不知,一路奔流,不知懈怠。遇到哪個村莊,就與哪個村莊同名,甚至與縣城同名。只有幾條大的河流會被賦予名字,梅河、沁水河、龍渠河、楊河……或有古之風雅,或狀地理形勝,或有地域傳承。

河流和山川共同規定了人們出行的道路,幾千年都沒變過。或許可以這樣說,水,指引著人類,從古到今,從歷史到現實,從當下到遠方。

收到龍吟之聲,眾水如聽“秦王破陣樂”,如雷如歌,歡快地舞蹈,成霧成雲成冰成霰成雹成雨成雪,雨舒雲卷,西風殘片,沁水由此被畫成北方的江南。

四吟,村迴應

蒼山如黛,山花鮮豔,蜜蜂聞訊而來,成群結隊。

蜜蜂王國裡的勞動歡歌、生死殘殺早已是常態,但蜜蜂的終極任務,在人類看來是為自身提供服務的,從食到醫。蜜蜂和蜂蜜,不僅僅是偏正片語的動態轉換,還是從自然中汲取營養的過程。

蜜蜂在取食的同時,也加速自然界的著粉結果,是一個良性迴圈,人與自然的選擇,蜜蜂給出蜂巢狀的思考。

當這樣的自然選擇成為一個村莊展現給世人,稍微變通一下,就成了美景,倒也是一種創造。

杏則村的弄巷,山與河環繞。那些土牆、土屋、土路,有桃花源的閃爍與間離。陽光下,向日葵和蜀葵花笑臉迎客,美麗的小村,有愛的味道,陽光的味道,思念的味道,遠離塵世的味道。這些味道氤氳成一種情調,是屬於心靈感悟和藝術趣味雙向溝通的、宛如塵世之外的舒展和愉悅的、略帶傷感卻明亮的生活氣息。

收到龍吟聲,小山村以無數石磨盤的萬眼迴應。

五吟,景迴應

一條湘峪山谷之水,如碧玉簪,插在大山的青絲之間。

臨水面山,一座古堡,堅實地長出來。它是兼具防禦與生活實用兩種功能的,從明到清,經歷了幾百年歲月。戰爭已在刀光劍影后,隱沒於線裝書間;那些人,穿梭在城堡內,漁樵耕讀。經史子集、麥菽稻稷、牛羊雞狗、魚蝦柴火、子庶繁衍,一點兒也不違和,都是悄悄地、和諧地進行,沒有寫入史書,卻得以口口相傳。

四百年,龍吟聲不絕,人們早已與古堡融為一體。建築的本意,即便再如藏兵洞般迷宮疊繞,也會走遠如古畫斑斕。

高臺上的西文興村,依然層疊在山河之間。柳氏一族從河東遷來,守柳氏之風,隱世間鋒芒,錘鍊自己的氣節。出將入相過,經世緯業過,寶劍閃過寒芒,書聲震過屋瓦。一家一族的興衰,凝固在木雕石雕裡。一刀一刻,一板一眼,雀替、垂花、闌額、影壁、牌坊、石獅,飽含著其家族的慧思與寄託,哪怕世人遺忘柳氏,而這些精美的物件會代替歷史說話。

幾百年,風捲龍吟,柳氏成了傳說,房屋成了文物,人,消隱成山河之中的線形背景。

還有竇莊古堡和更多的民居,這些古堡和民居,自成風景,是長在沁水之上的屬於明清時期的三晉建築意,無妙心者不可得。

六吟,人迴應

一聲一聲,龍吟聲如笛如簫,或深沉,或細碎,或如松濤,或如水拍浪湧。終於,站在歷史長河裡的人,一一回應了。

荊浩來了,隱入沁水的群山中,吸山川精氣,吐水霧如虹,靈魂暢遊於天地,日日吐故納新更新肺腑,終成一幅《匡廬圖》。山的嶙峋垂落成線條美,樹的蓬勃皴染成參差美,水的潺湲零落成流動美,竹籬、扁舟、長堤、瀑布、煙嵐點綴其中,是那樣寂靜,那樣渺遠,是褪盡鉛華後的大風雅。一幅水墨,點亮了五代的藝術天空,古老山河留下了生態證據。

孫居相、孫鼎相來了,建古堡只是他們順手而為,他們的使命是守護明朝江山,但大明朝最後的黑暗順帶著埋葬了他們。史書對他們著墨不多,也許只有故鄉的人牢牢地記住了他們。

那龍吟,是把柳氏族人從河東蒲州虞鄉接到此地的慈悲,讓此地接大唐柳宗元文脈,興文偃武,壯其山河。

那龍吟,更接趙樹理回家。這個沁水赤子,走出沁水後,開創了一個文學流派。他有歐化的語言,有文學的天分,有自己的思考。可他始料不及的是,在萬馬齊喑的時代,才華是雙刃劍,劍出繁花,成名成家,劍出寒氣,生命飄零如秋葉。龍吟聲中,故鄉接回他,長眠在牛頭山的山坳中。三面環山,聽著自己寫出的上黨梆子《三關排宴》,含著熱淚,終於不用再擔驚受怕,不需漂泊了。他用生命和鮮血畫了一個圓,從故鄉出走,最終走回故鄉。可那龍吟聲,卻聲聲如悲鳴,喚來更多的人祭奠他……

山川、河流、大地、長空、村莊、文化與人,構成沁水幾千年的生態圖景,這是一個審美意義上的城郭。

順著一個個朝代的湮沒與再生,人不是過去的人,自然也不是那個自然。古老的先秦哲學探討天人合一,到了近代,工業文明卻對生態形成一定程度的損害。我們迷失於路途中,顛倒了人與自然的關係,可又是不可避免的生存困境,一點點敲打與警醒,我們又在慢慢掙脫迷失。

龍吟聲,聲聲不絕,這是對天地的叩問。人類不能忽略這龍吟之聲,要對發展與環境展開哲學思辨,迴歸自然,與這世界和平共處。這是一個痛苦的過程,也是文明的進步,這樣的過程總是在一次次劃破歷史蒼穹的瞬間閃爆中完成的,有時卻要用多少個世紀才能計量它的蹣跚之履。

南北朝詩人劉孝先在名篇《詠竹》中感嘆:誰能制長笛,當為吐龍吟。如今,制長笛吐龍吟者,大有人在,他們並不在意人們的讚揚或責難,埋頭苦幹,如河流如先祖。這些人,包括沁水的人,對生態的反思和改造,激起了這個時代黃鐘大呂般的共鳴。此乃時代精神。

而龍吟長鳴於沁水上空之後,又奔波向南而去了,黃河還在等著它,一旦合流,便風行草偃,浩浩蕩蕩,天寬地闊,向著遠方之外的遠方。

水化龍,龍吟於世,是為《水龍吟》。

作者簡介:

王芳:

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映像》雜誌副主編。已出版長篇紀實《天地間一場大戲》以及散文集《沉吟》《關城懷古》《拈花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