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五十四）蘿蔔

阿爹家可能真的有做生意的基因，不僅阿爹的眼光好，章女阿爹做生意的手段也不錯。從大成橋的集市開始，前後用了十來天，他就幫著把來娣家的小豬都賣掉了。

都賣掉了

阿爹用人不疑，除了交待章女阿爹儘量賣得遠一點，其他一切放手不管。章女阿爹每賣掉一隻，來向阿爹報賬時，他也揮手阻止章女阿爹，錢也先放在章女阿爹那裡，並不急著收回。

最後，章女阿爹來報總賬時，來娣才知道，八隻小豬賣得的錢竟然有兩百出頭。

阿爹皺著眉頭，凝重地問道，“大皇，怎麼會有這麼多，別是你自己貼錢了吧？”

章女阿爹苦笑道，“阿哥，我倒是想貼呢，可我得有啊！”

說著，他拿出一張紙，“你看，我記的賬都在這裡呢！”

阿爹擺手，“咱們是什麼關係？還用得著看賬？”

記賬

章女阿爹將板凳拖近了一些，先看了一眼來娣，才說道，“阿哥，現在大成橋的集市上，小豬都十來塊錢一條，可那才多大？不到二十斤啊！來娣養的小豬多大？三四十斤啊！”

他喝了口水，才繼續說道，“你不知道，我把那小豬拉到集市上，那些要買豬仔的人一開始也是隻看不買。我就厚著臉皮吆喝，‘這麼大的豬仔，有誰見過？捉回去，養上三四個月，就得一百多斤啦，等到年底，至少兩百斤啊！’喉嚨都喊破了，那些人，也只是笑，就是不動，把我急的！”

“也是該的阿哥你運氣好，西來橋那裡的國營豬場要進一批豬，那個幹部模樣的人，一看這麼大的豬，就喜歡上了，一下要走了一半。要不哪能賣這麼多錢？要我說，還是賣得便宜了，因為一開始只問不買，我怕這麼大的豬砸在手裡，那幹部一還價，我就答應了。早曉得，我應該死咬不鬆口，說不定還能多賣個十塊錢呢。”章女阿爹不無遺憾地說道。

阿爹安慰道，“已經很好啦，見好就收，咱不貪多。”

豬場

章女阿爹也跟著點頭，又突然轉向來娣，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我家這幾天，糧都不太夠了，章女這個小管家婆，急得在家跳腳呢。來娣，你這些小豬每條都養這麼大，共吃掉了多少糧？家裡還夠吃嗎？”

章女阿爹來時，姆媽正巧出門去找春英姨了，此時正好推門進來。一聽吃掉了很多糧，也驚叫道，“哎呀！這事我都忘記了，死丫頭，快說，家裡還有多少糧？”

其實，從準備賣小豬之前，來娣就已經在為糧食短缺的問題發愁了。

之前因為每天忙著給阿爹熬藥，餵豬時自然沒空像以往那樣精打細算，總是剁一些割回來的豬草，然後就放一些提前泡好的的山芋藤幹或是青草幹，有蘿蔔番瓜時，再摻一些剁成塊的蘿蔔番瓜，到蘿蔔番瓜都吃完後，就再舀上幾瓢糠麩。

所以，現在，家裡不僅蘿蔔番瓜早吃完了，糠麩也見底了，就連山芋也沒剩多少了。要知道，糠麩可是家裡留著青黃不接時的備用糧，而山芋更是每天的口糧啊！

糠麩

來娣慘白著小臉，囁嚅道，“家裡，家裡，糠麩都吃完了，山芋，山芋……”

姆媽急道，“山芋還剩多少？快說！”

來娣將眼睛一閉，“山芋還剩兩三百斤的樣子。”

“你個死丫頭！”姆媽揚起手就要打下去，卻被章女阿爹擋住了。

章女阿爹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卻又懷疑地問道，“來娣，你家裡真還有兩三百斤山芋？你可不能撒謊啊！”

來娣不知道章女阿爹為何如此問她，但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肯定有！”

她上個禮拜才剛剛將草垛翻了個遍，又偷偷一個人用小籃子一點一點地過稱，總共還有三百多斤呢。這幾天又吃掉了一些，三百斤還是有的。

山芋

阿爹也皺起了眉頭，“來娣，你沒說假話吧？”

章女阿爹更直接，“不可能啊！那麼多小豬養這麼大了，還有母豬，你家裡怎麼可能還有糧呢？”

姆媽也突然發瘋般地揪住來娣的領口，喝問道，“死丫頭，你不會把小麥都餵了豬了吧？那是留的麥種！”

“沒有，我沒有！”來娣拼命搖頭。

阿爹輕輕喝退姆媽，“梅英，你放開來娣。”又問著來娣，“來娣，家裡的餘糧和喂的豬對不上啊，你究竟是怎麼喂的豬？”

就這麼喂的啊！豬草、蘿蔔、番瓜、糠麩，有時也加點山芋。

突然，來娣像想到了什麼，對，蘿蔔，還有墳地裡的蘿蔔！

她從墳地一共收穫了多少蘿蔔？她自己都沒有數啊！反正就是拔了幾棵就補上幾棵，輪番著來，有半年了，一直就沒停過。

阿爹還是比較瞭解來娣的，不動聲色地問道，“想到了什麼？”

來娣偷偷瞄了一眼章女阿爹，才將她在墳地種蘿蔔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她知道這麼做不太好，若不是阿爹姆媽逼得太緊，她是不會當著章女阿爹的面說的。

姆媽第一個不相信，“不可能！那墳地裡，也有人家去祭祖的，會看不到你種的蘿蔔？”

“我是種在無主墳那邊的，那裡沒什麼人去。”來娣輕聲道。

章女阿爹也問道，“無主墳？一個個墳堆子，你能種得下幾棵蘿蔔？”

“沒什麼墳堆子啊，一共才四個，其他都是平地啊。”

其餘三人異口同聲，“平地？”

“是啊，平地。原先也不是很平，後來都被我耙平了。那裡可發蘿蔔了，個個都比我的小腿還粗。”來娣略帶著自豪地說道。

要不是墳地有些瘮人，她覺得自己的行為簡直是個壯舉。既沒破壞人家的墳，自己又得了那麼多蘿蔔。

種蘿蔔

阿爹急問道，“來娣，以前我們吃的蘿蔔，不是那裡拔的吧？”

來娣搖頭，“不是，那裡的蘿蔔都餵豬了。吃墳地裡的東西，總是不好。”

阿爹姆媽明顯鬆了一口氣。

阿爹又開口說道，“以後那裡，還是別去種。。。，算了，隨你高興吧。“

章女阿爹看了阿爹一眼，他比較厚道，“來娣，無主墳那裡，原先都是墳堆，可能時間長了，風吹雨打的，都磨平了。你將人家的墳耙平了種了蘿蔔，難怪那麼肥呢。”

東頭港的墳地，當然不是按有主和無主分開葬的。最早，所有的墳都是有主的，只是後來有些人家沒了後人，沒人祭拜，也沒人清理，有些墳就成了無主墳。

只是，無主和有主的墳堆都是夾雜在一起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那裡最偏的一個角落，恰好所有的墳墓都成了無主墳。因為長時間沒人去，長滿了一人多高的仙稞。

無主墳

而來娣，正是在那裡種的蘿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