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器物修繕的幾件小事，惜物之情自古有之

我們在日本的收藏機構中發現了兩件奇特的器物，

付藻茄子

和

松本茄子

。他們都是唐物茶入，就是用來裝茶粉的小罐子。除了造型釉色之外，它們特別之處還在於這兩隻竟然是

經過碎拼修繕

過的，但我們從外觀一點都看不出。

△ 付藻茄子

根據日本的文獻記載，這兩隻茶入，都是在14-15世紀時經由日本的漆繕大師修復的，看過器物的人都不敢相信，直到日本權威機構給出了兩隻茄子的X線影像，我們才不得不承認漆繕師傅的技藝竟如此之高。

△ 漆繕痕跡

漆繕的主要材料是天然大漆，大漆是一種天然的粘合劑，並且修復結束之後非常穩定，仍可以日常使用。這種修繕方式在中國很早以前就在使用了，只不過現在日本對漆藝技術傳承較好。

使用大漆修繕器物的方法，其中我們最熟悉的就是金繕了，它也是一種比較容易掌握的漆繕方式，可以在大漆外再用金箔或金粉裝飾，形成一種另一種審美效果，現在很多器物都會選擇金繕的方式。

△ 漆繕過程

△ 北宋河南黑釉斗笠盞

2018香港蘇富比春拍

成交價：13。75萬港幣

△南宋 龍泉窯青釉折沿洗

2016年紐約佳士得秋拍

成交價：102。5萬 美元

除了漆繕，古人對於器物的修復還會使用“

鋦

”的方法，其中應用較多的是在瓷器上。在南朝梁顧野王《玉篇》中，解釋了“鋦”字的意思為“

以鐵縛物也

”。

鋦瓷是將破碎的瓷器用訂書針一樣的“鋦子”修復起來的技術。所以要先在破損的瓷器上用金剛鑽鑽出小孔，用金屬製成的鋦釘將破碎的兩部分固定在一起，然後再用調合的黏合劑把縫隙補好。晾乾以後，器物又可以如完整時一樣地使用了。“沒

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

”，說的就是

鋦瓷

。

△ 相傳《清明上河圖》中的鋦瓷匠人

在明代名醫李時珍的《本草綱目》記載“金剛鑽”的一條中，就提到了“其砂可以鑽玉補瓷，故謂之鑽。”這也是最早關於鋦瓷的文獻記載。而在鋦瓷修復的器物中，最出名的一隻，要數現在藏在東京國立博物館的

螞蝗絆

了。

△ 重要文化財 南宋 龍泉窯 青磁輪花茶碗

銘/馬蝗絆 東京國立博物館藏

螞蝗絆其實是指一隻南宋龍泉窯的青釉盞，因它上面鋦釘的痕跡而得名。據說南宋時，日本遣唐使平重盛到寧波育王寺進香，作為回禮，當時的住持佛照禪師將這隻龍泉青瓷茶碗和其他貴重物品一起，作為回禮讓他帶回了日本。日本人向來偏愛龍泉，所以這隻龍泉茶碗也一直在權貴之間流傳。傳到足利義政手中的時候，這隻茶碗的底部出現了裂痕，但當時的人十分惜物，於是破費周折的請人將它修繕。根據《馬蝗絆茶甌記》載：

“底有璺一脈，相國因使聘之以送之大明，募代以他甌。明人遣匠以鐵釘六鈐束之，絆如馬蝗，還覺有趣……號馬蝗絆茶甌。”

後來，這隻龍泉青釉碗底的長衝，經過匠人細心地用六枚鐵釘，重新束起。修繕過的螞蝗絆，不僅沒有失去原有的風貌，反而因為鋦釘的存在，讓它增添了幾分趣味，成為現在的青瓷名品。

我們現在說鋦瓷，其實還包括另一種修繕方式，那就是

包邊，也作扣金、扣銀等。

其實，就是給器物的邊緣地方用金屬包起來。這在唐宋時期的瓷器上經常可以見到。

△ 耀州窯青釉龍首鑲銀扣執壺

呂氏家族墓出土

另外，在清宮舊藏中，也能看到很多包邊器物。並且還能看到這些包邊的器物底下有著磕碰的痕跡。不過較寬的包邊是宋代的做法，較窄的包邊方式時代較晚。清宮舊藏包邊都是窄邊。

△ 宋 定窯白釉刻花萱草紋碗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在很多茶盞上我們也能看到包邊的修繕方式。

△ 南宋 建窯黑釉兔毫盞

2017紐約蘇富比春拍

成交價109。25萬美元

△南宋 建窯「油滴天目」茶盞

2016年紐約佳士得秋拍臨宇山人專場

成交價：1170。1萬 美元

△ 吉州黑釉盞 南宋

2015年香港佳士得秋拍

成交價 124萬港幣

不過，不是所有的包邊器物都是因為器物有損傷，要去修繕，有時候也是因為古人珍視而使用的

裝飾手法

。因為我們在完好無損的器物上也看到了包邊，要知道包邊的金屬，一般會採用金銀，然而金銀在當時的價格遠比瓷器要貴，用貴价的金銀去修補相對便宜的瓷器，明顯不划算，如果僅有個例可以理解為主人貴瓷器勝於金銀，但如果是普遍現象的話，那就肯定有其他因素導致了。

早在西漢時期，我們就發現了這種用金銀給玉器包邊鑲嵌作為裝飾的方法了。說明這種工藝古人已經掌握純熟。

△ 鎏金嵌玉飾 西漢

河南博物院藏

而在五代吳越國水邱氏墓中，有著十分重要的證據。這裡出土了幾件路份十分高的銀扣器物，透過殘損的銀邊，可以看出瓷器的邊緣並無磕碰破損痕跡。另外，宋會要中就記載了：“（太平天國三年）四月二日，俶進銀五萬兩，瓷器五萬事，金扣瓷器百五十事”。足以證明，除了作為修復以外，包邊瓷器本身就是宋代流行的一種審美。

△ 水邱氏墓出土銀扣器物

透過前人對待器物的點點滴滴，可以看出和現在考古修復、商業修復等方式不同，拋卻材料的限制來說，他們對器物的修繕，更追求一種趣味，修繕的方法體現的是自己對待器物的態度和審美情趣。如今，也有更多的人在面對破損的器物時，不是選擇拋棄或轉手他人，而是送去修繕，有些甚至自己學習動手修修補補，這也是現在人對於器物理解更進一步的表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