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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記者在苗寨的蹲點筆記

2022-08-31由 央廣網 發表于 林業

山蒼子樹怎麼種植

在祖國的西南,雲貴高原苗嶺山地向東延伸著,形成連片的石漠化片區,土地資源匱乏,自然環境惡劣。在桂黔交界的大山深處,有一座古樸而又美麗的苗寨,那就是我要講述的烏英

在苗語中,“烏”意為美麗、漂亮,還有河水、山泉水的意思;“英”意為新娘子、新媳婦。烏英就是“美麗的新娘”

我在那裡,用“解剖麻雀”式的“標本記錄”苗寨正在發生的一切。僅2018年一年多的記錄,“苗山脫貧影像志”已生根發芽,30多組500多張照片,如一條條枝幹一片片葉子。“苗山脫貧影像志”的烏英苗寨不僅僅只是烏英,而是大苗山的烏英們。用“‘1+N’個苗寨=整個縣城”的報道模式。“1”是突破口,首先選擇了最偏遠、最具代表性的貧困村寨烏英苗寨作為主拍攝地,在取得整組報道成功的基礎後,再將報道範圍擴大到“N”(多個)苗寨,擴充套件報道的深度和廣度。剖析“1+N”個村寨,就等於剖析了一個縣的脫貧攻堅歷程,同時也管窺了打贏脫貧攻堅戰的偉大時代

一個記者在苗寨的蹲點筆記

黃孝邦在拍攝村民野外準備午餐。覃天陽攝

 烏英,我來了

2017年11月5日,我第一次前往烏英。在手機地圖上,你甚至找不到“烏英”的所在,只能搜尋到“柳州市—融水苗族自治縣—杆洞鄉—黨鳩村”。從南寧出發,汽車在G72泉南高速一路向北賓士,4個小時後到達了融水縣城。歇息一晚後,第二天一大早我便趕往杆洞鄉。那時,縣城到杆洞鄉的公路,有一半正在修路,經常堵車。另外半程經過一個雨季的雨水沖刷後,很多路段坑坑窪窪。汽車有時沿著山路不斷爬升,似乎要入了雲端;有時又不斷下墜,在谷底盤桓。沿路可見那連綿的山脈,蔥翠茂密的樹林,還有一個個散落的村寨,如一個個孤島深藏在大山深處。140公里的路程,我駕車一路顛簸6個多小時,來到杆洞。11月7日一早,我又從杆洞鄉出發,駕車25分鐘,終於來到了我要拍攝的烏英苗寨,距離鄉政府所在地13公里。

群山環抱,蒼翠護衛,兩條小溪從大山潺潺而下,匯合於寨子中央,又緩緩流出田地,再跌下山谷墜入雍裡河。據當地人介紹,大的那條叫烏噶,從貴州而來;小的那條叫烏英,從廣西而來。兩條溪流交匯於此,如同這裡的居民,有的戶籍屬於貴州,有的戶籍屬於廣西,卻又百戶同心。

桂黔交界,一直是苗、瑤、壯、侗等少數民族聚集的山區。烏英苗寨是這裡最偏遠的寨子之一,至今已有200多年曆史,世居人民都是苗族。清朝後期,為避戰亂和匪患,先後有吳、梁、潘、卜、韋五姓先祖陸續遷入大山深處這個隱秘的皺褶裡,開山拓土,繁衍生息。其中吳、梁、卜三姓從廣西融水縣黨鳩村遷入,各種稅賦由廣西征收;而潘、韋兩姓則分別由貴州荔波縣和烏英對面20裡外的南岑村而來,自然向貴州納稅,因而從100多年前開始,這個小小苗寨的居民戶籍註定分屬兩個省(區),直到今天也是如此。如今,烏英苗寨143戶居民中,102戶屬廣西柳州市融水苗族自治縣杆洞鄉黨鳩村,41戶屬貴州省從江縣翠裡瑤族壯族鄉南岑村。烏英苗寨最大的特點在於“一寨兩省區,五姓為一家”,這裡是中華大家庭民族融合的結晶,民族團結進步的典範。戶籍雖分屬兩省(區),但在烏英人心裡,卻全無桂黔之分,所有田產、房屋全是“插花”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烏英從未發生失竊現象,大有“夜不閉戶,道不拾遺”之景。即便是到了鄉里,沿街商販晚上收攤,也只是把貨物簡單收拾,蓋上布膜,留在大街攤位上,無須搬回屋內。鄰里之間偶有糾紛,去蘆笙堂的古楓下請長者當面說清楚就好了。

坐落在“一寨兩省(區)”的山區腹地,使得烏英至今還保留著原始的風貌和貧困的烙印。因為交通的制約,杆洞鄉的整體發展也是相對緩慢。而烏英苗寨的發展相對鄉政府周邊的幾個村寨,經濟發展落後5公里外的寨子至少10年。截至2016年,烏英苗寨的140多戶家庭中,有92戶是貧困戶。

接下來的半個月,我慢慢了解熟悉烏英:

寨子的環境比較髒亂差,群眾生活依舊很貧困,貧困發生率超過60%;

受“狗不耕田,女不讀書”傳統觀念及經濟落後等因素影響,中年婦女們小時候都沒有上過學,幾乎不會講普通話和桂柳話,很多人縣城都沒有到過;

烏英山多地少,群眾賴以為生的是人均僅有的兩三分梯田;

黔桂兩省區聯合黨支部和跨省區教學點的執行模式很特殊,兩省區共管的模式也特別;

人們對蘆笙文化的熱愛超乎想象;

長期封閉和滯後發展導致烏英人在與外界的交流中,似乎缺乏一點點自信;

這兩年,合作社種過百香果,種過紅薯,都沒有得到很好的效益。

……

烏英這些基礎設施、文化、地理環境、生活方式、民俗、產業、黨建等方面的特點,成為我們日後研究它如何實現脫貧進而開展鄉村振興工作的基礎。

那段時間,我在苗寨裡積累了一些素材,也慢慢喜歡這裡,決定將這裡作為融水脫貧攻堅攝影報道的蹲點基地,“苗山脫貧影像志”這棵樹就這樣在大苗山開始種下了。每一項內容、每一個選題就是“苗山脫貧影像志”的一條枝幹,每一張照片、每一個文字就是一片葉子,每一次酸甜苦辣喜怒哀樂的瞬間,就是流淌在枝葉裡的滋滋養分。

 苗家歡樂多

苗族人是多才多藝的,所以苗寨裡的節日較多,農曆十二月初一至次年二月初一屬過年期。首先是苗年,年輕人吹蘆笙走村串寨交朋友、打同年,活動一直延續到春節,接著過春節。每年農曆臘月初六,四面八方的山民們便匯聚古楓下的蘆笙堂,共吹一堂蘆笙,笙歌載舞,通宵達旦,共慶新年。蘆笙堂邊挺立著四棵百年古楓,它們同根連體,枝繁葉茂,成為烏英一寨兩省(區)團結和睦的象徵。古楓被人們如金字塔般保護起來,既是祭祀先祖神靈的聖地,又是安放封存蘆笙和村民協商議事、休閒納涼之所。

二月中旬,擇日過春社。節日當天,村民集結隊伍,吹蘆笙繞著村子走半圈,預示春耕即將來臨,此節過後,吹奏蘆笙和苗笛等娛樂活動已到禁止期,大家須共同遵守禁令。傳說,很多年前,苗族先神看到大家沉迷於娛樂,不思農耕,便制定下這一規矩,讓大家行樂有節,依時農耕。

在眾多的中國民間傳統節日中,苗族的新禾節也許是唯一沒有確定日期的節日,大概約在農曆小暑到大暑之間,以早稻成熟為標誌。在苗寨裡,由於各村的水土、氣候等自然環境條件不盡一致,因此,早稻的成熟時間也會不一樣,往往會相差一天或幾天,因此,每個苗寨的新禾節也會有先有後,不盡相同,但苗族人民對於慶祝新禾節的情感是一致的,都是表達人們對豐收的慶祝和喜悅,隆重程度僅次於春節的傳統節日。新禾節共7天,第一天清早,各家各戶到田間取3根穀穗,開啟胎包殼包上米,叫“包粽子”,“粽子”包好後又放回田裡去,插上草標,再回家過節。封存半年的蘆笙,在這一天終於可以取出來了。

烏英蘆笙號稱苗族文化的活化石。烏英蘆笙調多曲長,悠揚婉轉,自成一格,每一曲似乎訴說一個深情動人的苗族故事。毫不誇張地說,沒有不會吹蘆笙的烏英人。他們吹蘆笙可以從早吹到晚都不覺累,且吹奏節奏齊整,蘆笙甩擺姿勢整齊大方,屬當地最具水平的蘆笙團隊之一。此外,苗歌也特別動聽,尤以即興編唱最為流行,無論男女老少都能張口成歌。

手的震撼

2017年11月,地處高寒山區的苗寨已入寒冬。

我在大雨中拍攝,相機、衣服被水淋溼,刺骨的寒風吹著雙手。一位老人突然出現在我的身後,她用手輕拍我的肩膀,熱情地招呼我到屋裡烤火。

在苗寨,火塘是非常重要的。火塘一般位於二樓正中,用寬厚老杉木板鑲製成一個長寬約1。5米,深約0。6米的正方形木槽,槽內用粘性強的黃泥巴填滿舂緊,中央安放有三腳鐵架,用於架鍋煮食。不僅如此,火塘更是取暖、聚會、聊家常的地方,年輕人走妹行歌、談情說愛、舉行婚禮儀式的場所。

我隨老人進入木樓,一群老人正圍坐在火塘邊,一邊聊天一邊喝米酒。坐定下來,一位老人突然抓住我的手,又是摸又是焐。老人用苗語似乎在說:“年輕人,外面好冷,你看你的手好冰……”在感受到老人突如其來的粗糙的大手時,我環顧火塘,昏暗的木屋裡,十幾雙飽經風霜的手在紅色的火光映照下散發著“靈光”。我被震撼了,心裡頓時升騰起一個感受:“這些手不就是脫貧攻堅的最關鍵的力量嗎?”於是,我決定把這些手放在產業脫貧的大背景下進行拍攝,透過手的肖像展現苗族群眾自強不息的奮鬥精神。在接下來的三個月裡,我拍攝了100多雙手。這些手有的握著木工刨刀,有的在搬運水泥,有的在栽種果苗,有的在建房時割掉了兩個手指……一雙手,就是一部人生奮鬥史。對準每一雙手,每一次按下快門,都是我對每一種人生表達的敬意。

田間地頭的午餐

由於地處雲貴高原東南部與廣西盆地的過渡地帶,石漠化問題嚴重,融水總面積4638平方公里,山地就佔到了85%,複雜的地理環境和惡劣的自然條件導致農村交通基礎設施嚴重落後。而烏英是其中更偏遠、落後的地方。據村幹部說,水泥路1978年就通到了鄉里,卻遲遲到不了烏英。山上有木材,可銷售也是個難事。他們還要扛著木頭,翻過一座山,蹚過一條河,走4個小時的路到鄉里去銷售。運輸成本太高了,比如一根木頭50塊錢,運出去的人工成本卻要半頭豬。

山多地少,烏英人賴以為生的是人均僅有的兩三分梯田。他們主要的生計是種地,但產量少,不夠吃。混著紅薯、木薯的雜糧粥,是苗家人最常見的飲食。他們的田地零零散散地分散於山間,有時候就是那麼一小塊梯田,烏英人無不視若珍寶。交通的不便,去田地幹個活,來回兩三個小時是常有的事。為了節省時間,他們常常帶上易於儲存的糯米飯、酸魚等食物,煮一把山上的野菜,燒幾條稻田裡的禾花魚,鋸竹筒成碗,修樹枝作筷,鋪樹葉為桌,午餐問題就這樣在山間地頭解決,千百年來形成了苗家獨特的飲食文化。有時,我在攝影的路上碰到他們,他們會熱情地邀請我共進午餐。天地為席,山間地頭的午餐自有趣味。

近年來,一些人正在透過發展教育、外出務工、發展產業來實現脫貧致富。與此同時,烏英人依舊日出而作,日落而歸,精耕細作著深愛的每一寸土地,延續著祖祖輩輩的傳統農耕生活。

牧童班的娘子軍

在田間地頭,在村口寨裡,我時常見到烏英娘子軍勞作的身影。青年男子外出務工去了,留守在家的烏英婦女們便頂了半邊天,甚至更多。上山下田,抬石頭,扛木材,修河堤,她們吃苦耐勞,不輸男子;做亮布,釀酒,洗衣做飯,照顧老人孩子,她們溫柔體貼,用愛溫暖著家。

我和她們之間的交流,就是我會的十幾個日常苗語。雖然我一直在努力學習苗語,但是要和烏英苗寨的婦女們能順暢交流,還需時日。我也一直提倡並在不斷去推動她們學習講普通話,實際效果很不理想,如我去學習講苗語一樣。

在烏英脫貧的路上,女性是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而首先要做的就是讓她們識字,學好普通話。受經濟條件、地域環境、傳統婚姻習俗等諸多因素影響,20世紀80年代,全縣女童入學率只有20%左右。在更早的年代,苗族女童上學讀書的機會更少。因此,在烏英苗寨,出生於20世紀70年代之前的婦女,幾乎都沒有接受過教育,那時候,只有男孩子才可以讀書,女孩子要帶弟弟妹妹、放牛放羊、種田砍柴等等。如今,她們大多不識字不會講普通話。日常生活中,她們大多叫“xx迷”,迷,苗語就是“阿媽”的意思,前面xx就是她們小孩的名字。

今年48歲的韋妹麗是亮布技藝的傳承人。她跟我說:2016年,縣裡組織一批傳承人到柳州市開展交流活動。從未出過遠門的她接到電話通知後,一直不敢去。因為看不懂文字,也不會講普通話,不知道如何去坐班車到縣城,又如何坐車到柳州市。在柳州讀書的女兒卜銀花多次動員後,並說好全程陪同,韋妹麗才答應。“我就是個盲人”,韋妹麗說她第一次看到高樓林立和車來車往,很恐懼。

67歲的梁英迷在20世紀80年代擔任村裡面的婦女主任。她第一次到縣城,是隨隊到縣城學習。上課的時候,學員要按桌面上的名字來坐,因為看不懂名字,梁英迷隨便找個位子坐下。後來,工作人員點名時才發現她坐錯了座位。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時,梁英迷看著桌牌,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名字是這樣寫的。“這就是我的名字啊!”之前的尷尬瞬間被好奇和幸福取代。

梁英迷的女兒,44歲的梁足英說,小時候,她的小姐妹們個個都是牧童。她做夢都想讀書,經常揹著妹妹到教室外面偷偷聽課。她的讀書夢做了三十多年。

見到陌生人來到寨子裡,她們不敢說話,遠遠地躲開了。有時候,我在寨子裡碰到她們,會有意用普通話跟她們打招呼——“你好”“你去哪裡”“吃飯了嗎”。感覺這樣還不夠,和駐村指導員一合計,我們決定辦一個普通話學習班,想在晚上或者農閒時候把她們集中起來學習。剛開始,學習班進行得並不順利。大家並不願意來,家裡的農活確實挺多的。婦女主任何玉清自己帶頭參加,還挨家挨戶地上門動員。駐村指導員還想了辦法,給按時上課的婦女發一些小獎品,洗髮水、洗潔精、香皂之類。漸漸地,她們愛上了這個學習班,學得最多的一句就是:勞動最光榮,學習最快樂,歡迎你來烏英。

我希望有一天,她們會明白今天我們所做的事情的意義,就像梁英迷第一次看到自己名字時的那種震撼。

“有車的感覺真好”

剛來烏英那會兒,我還住在鄉里。後來在烏英待久了,有時候很晚才得回去,梁安合、梁英咪夫婦便給我收拾了一家房子。拍攝期間,我索性住到了他們家裡。大家都叫梁安合——老黨(老黨員的意思)。他是寨子裡少有的文化人,當過黨鳩村的副主任,當過小學老師,是村子裡德高望重的老人。他的兒子梁秀前在村子裡也是經濟能人。

2019年4月18日,老黨把原來零零散散記在牆上的已經模糊不清的購車記錄,又工工整整地在牆上抄了一遍。從摩托車到麵包車,從貨車到小轎車,不斷升級的車型,折射了這個家庭生活的變遷。“有車的感覺真好。”10年前,梁秀前從廣州將第一輛摩托車騎回寨子時,在家裡木板牆上寫下的這句話又重新寫了一遍。一天,梁秀前興致勃勃地給我講起了他的“購車編年史”:

聽我父親說,他第一次見到車還是在畫本上,直到公社裡開回了一輛拖拉機,大家才知道,這是車了。我小時候,父親帶我去鄉里,我第一次見到車,就愛上了這個“大傢伙”。回家後,父親用木頭造了一輛,很快成了最受苗寨小朋友歡迎的玩具。這輛木車還有方向盤控制方向,小朋友都搶著騎。

小孩子騎著木頭車的快樂,無法填補生活的窘迫。1994年,我到鄉里中學讀書。每年183元的學費,成了家裡無法承受的負擔。第一年東拼西湊,到第二年,沒錢了。

最終,我無奈地選擇了輟學。1995年,作為烏英苗寨當年唯一的初中生搭上了前往柳城縣的班車,成了寨子裡為數不多外出打工的青年。

我的第一份工作在柳城縣的紅磚廠開機器,做得好的話,每月有180元的工錢。一個月就賺夠一年學費,我也想過回去讀書,但是我每月大部分的工錢要寄回家買米,讀書也就成為一個漸漸遠去的夢。

打工第二年,廠裡的老闆買了輛摩托車,全廠加菜慶祝。他對我講,如果我每個月能存錢下來,我一定也能買摩托車。此後多年,我輾轉多地務工,每個月都只留極少的生活費,其餘的都寄回家補貼家人的生活,買車依舊是遙不可及的夢。

希望在2006年開始出現,父親來信說,家裡種了雜交水稻,米夠吃了,不用再寄錢來了。政府推廣的雜交水稻讓大家終於能吃飽飯,還有了餘糧。外出打工10餘年的我,這時候才感覺自己真正走出了大山,從黃土地的束縛裡掙脫。

好訊息接二連三。2008年,父親又來信說,家裡通了公路,還有一公里就到寨門口。我記起3年前和朋友許下的諾言,哪一天家裡通了路,就回家,我又記起自己一直以來的夢想,買車。

2008年底,我騎著新買的摩托車,載著妻女出現在烏英苗寨,全寨都沸騰了,這是寨子的第一輛車!當鞭炮響起,站在門口的母親留下了淚水。

回到大山,我開了寨子裡第一個小賣部,經常開著摩托車外出談業務。回到寨子的第二年,我又花費18500元購置了一輛二手面包車,並開了寨子裡第一家木材加工廠。第三年,我又購置了一輛更大的二手車來拉貨。

2012年,我的第四輛車進了門,也是一輛二手車。“我們的明天會更好。”父親在家裡木牆上寫下這句話……

2018年,梁秀前又花了7萬元購置了一輛小汽車,這是他購買的第6輛車。

有樹初長成

進入2019年,也就是我來到烏英的第三年。報道之樹正在慢慢成長時,我開始把部分精力放在脫貧攻堅這棵樹上。

長年的駐村紮根記錄,我和烏英的幹部群眾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併成為他們值得信賴的朋友,不知不覺間,我已成苗寨的一員。

3月份,大夥商議在寨子裡種樹美化環境。計劃中的第一種樹是山蒼子樹。這是一種在苗山裡很常見的野樹,漫山遍野都是。苗族群眾日常用樹枝來烤魚,用花籽來做鹽碟,特別清香。總之在他們看來,是一種野樹,沒有什麼大的價值。因為它們長在野外,連觀賞價值都被忽視了。實際上,山蒼子渾身都是寶,可以做油、藥材、調料。花期很長,兩三個月,非常漂亮。野樹的樹苗是不要錢的,也就是說,種這個樹,不需要投入很多的成本。我們沒有花一分錢,就把寨子美化了。

3月14日,大家決定好了以後,烏英苗寨聯合黨支部書記就開始廣播,說的都是苗語,他翻譯給我:明天,大家上山勞動,每家每戶順便挖兩三棵山蒼子樹苗回來,在房前屋後種。

第二天一早,廣播又一次響起,我聽到廣播裡有“黃記者”三個字。村民告訴我,支書在廣播裡說是我叫大家種的。而且廣播裡沒有說任何理由,就是說是“黃記者”叫大家種的。雖然我在烏英有一定的群眾基礎,但是,說是我發動群眾種樹,顯然是不太合適的。

有人看出我的擔憂,對我說,沒事,植樹造林不花錢,順手種,不影響勞作,就當是義務勞動。

就這樣,兩天時間,群眾都按照廣播上的倡議去做,140戶,每家每戶種了兩三棵。67歲的老黨員一個人種了50棵,還有核心團隊的積極分子在村裡的公共場所種了100多棵。這樣算下來,整個寨子種了四五百棵。但這個時候,很多人並不太清楚為什麼要去種這個野樹,甚至還有人把我們種在公共場所的樹苗砍斷拔掉。聯合黨支部的支書說,他會去做群眾的思想工作,可是一到廣播就只有黃記者了。

幾百棵樹種完了,大家一看,這不行啊,並沒有達到規模的效果。大夥一合計,要再次發動。於是又去廣播,又是黃記者。每次聽到這個廣播,我都有一點慌。

就這樣,一直種一直種,我也是一邊採訪,一邊幫忙種樹。沒有車子拉樹苗,我開車去拉。這個地方種哪棵?大苗還是小苗?這棵樹種哪裡,問黃記者。我不會種樹,種哪裡,其實我也不知道,村民太缺一個主心骨了。我不在烏英的時候,沒有人去種。

我就這樣深入參與這個事情,慢慢地變成了每一棵樹都是我的心血。那段時間,村民見面打招呼都是:你種了幾棵?

寨子裡能種的地方都種滿了,進苗寨3公里長的公路,每隔不到兩米,兩邊都種一棵。就這樣一直種到4月底,竟然種了5000多棵樹。也不是每天都種,因為到4月份,其實已經過了種樹的季節,我們每天就研究天氣預報,後面幾天有雨的話就種。

當年的雨季以及後來的長時間乾旱,這批樹的存活率僅有30%左右。即使是這樣,我覺得已經很好了。這件事,讓烏英的村民團結一心,幹成了一件事,達成了共識,至少不會再有人砍我們種的樹了。種樹要有所效果,必須是一件長期堅持的工作,每年都要堅持種。我深刻體會了發展產業之難、群眾工作之難,脫貧攻堅工作,一定要按規律來辦。

今年春天,我們又種了3000多棵李樹。如果說,野樹可以任其自由生長,那麼李樹種植之後的施肥、剪枝、除草、殺蟲、澆水,每一個階段的管護都非常重要,需要一個有凝聚力的團隊才能管好。這個團隊就是接下來的“雙語雙向培訓班”——牧童班的娘子軍。(記者 黃孝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