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人生有許多事情，正如船後的波紋，總要過後才覺得美的

文：悠然閱讀

提到余光中先生，許多人首先想到的多是那句：“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這句話是英國詩人西格里夫·薩松代表作《於我，過去，現在以及未來》中的經典詩句。原文是“In me the tiger sniffs the rose。”余光中先生將其翻譯為：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先生的翻譯，純美自然，不必深究其意，也能感受到一份美好的平靜。

張曉風曾形容余光中先生是眾人汲飲的井。有非常多的讀者被余光中先生的文字喚醒了塵封在時光記憶深處的往事，有溫暖的、有甜蜜的、有遺憾的、當然也有酸澀的。而我在先生的文字感召下，憶起最多的是流水時光中的美好，平平常常的往事，在經年後憶起，突然就被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

出生在北方的我自小喜歡下雨，這多是因為北方雨水稀少，偶有雨天感覺格外新鮮。

小的時候雨天可以踢踏踩水，大一些就多了份細潤纏綿。有一年的夏天賦閒在家，每逢雨天心情格外低落，而那一年不知為何雨天格外多。我想，或許是為了配合我無所事事的夏日，贈我一場又一場淅瀝清潤的雨，讓我可以在細數雨滴間豐滿夏日時光。

余光中先生說，雨不但可嗅、可觀、更可以聽。

《聽聽那冷雨》一文中，先生寫到雨天的屋瓦、雨天的樹、雨天的車、雨夜的送別。最喜歡那幾句——

雨衣的口袋越大越好，盛得下他的一隻手裡握一隻纖纖的手。

該有人發明一種寬寬的雙人雨人，一人分穿一隻袖子，此外的部分就不必分得太苛。

手牽手在雨中狂奔面去，把年青的長髮和肌膚交給溫天的淋淋漓漓，然後向對方的唇上頰上嘗涼涼甜甜的雨水。

先生的這幾句想來是每一對戀愛中人的嚮往：纖纖小手被握著，抬眸對視間溫暖四溢，睛天雨天又有什麼關係呢？

《記憶像鐵軌一樣長》一文中，余光中先生寫鄉居少年神往的火車，寫先生幾十年來在世界各地搭乘火車的回憶。

最難忘的火車之旅中先生寫道：

我呢，整個人只有一隻腳半踩在茶几上，另一隻則在半空，不是虛懸在空中，而是斜斜地半架半壓在各色人等的各色肢體之間。這麼維持著“勢力平衡”，換腿當然不能，如廁更是妄想。到了上海，還要奮力奪窗而出，否則就會被新擁上來的回程旅客夾在中間，挾回南京去了。

先生這樣的難忘經歷，我也是有的。只是我比先生幸運，不曾被“

虛懸

”，因為每一次，父親都會在火車席坐的下面鋪上一張大大的塑膠布，我只需要跟著火車晃盪的節奏安然入睡就好。

小時候，每一年的暑假都會跟著父親坐三天兩夜的火車去看望住在大都市的奶奶。那時還沒有快車，只有普快，而其實無論被稱為什麼都不要緊，也只有那一趟車而已。

從我們住的農場去看奶奶，需要先坐短途汽車，再坐長途汽車到達火車站。之後再乘坐一天一夜的火車，凌晨時分到達中轉地火車站之後，繼續等待一整天，傍晚再轉乘另一列火車繼續前行。

看慣了村莊的森林小河、田野荒山，我唯獨對火車經常的山洞有著濃濃的渴望。

只是，每一次火車過山洞之時都是在夜裡，於是，每一次我躺在席坐之下，準備入眠之時，都會反覆拉著父親的褲腳確認父親會在經過山洞之時喚醒我。父親總是眼含笑意，溫和地拍拍我的頭，微點頭答應下來。

然而，每一次火車過山洞時父親都沒有將我喚醒。

然後，每一年到達中轉地火車站之時，父親都會在站前小販手裡買來一瓶冰涼涼的汽水給我。我每每嘟著的小嘴，也總是在看到汽水的那一刻微微被扯平。

一瓶汽水全進了我的肚子，我還不忘繼續埋怨父親幾句：都說好的了，說話不算話！等回家的時候你可得想著啊，每次都不叫我。

我於是又一次錯過了夜裡經過的山洞。父親後來常拿這事來取笑我，父親每一次都會在快要到達山洞的時候低下身子來喚我的名字想要叫醒我，但是沉在美夢中的我總是不耐煩地推開父親的雙手，翻轉個身子繼續熟睡。

現在想來，在夜裡經過黑漆的山洞，即使瞧見了又有何趣味呢？有趣的只是那份新奇的吸引，和親眼見證新奇的自豪罷了。

余光中先生在他的散文《我的四個假想敵》中提到美國詩人奧格登·納什的詩作《由女嬰之父來唱的歌》。

《由女嬰之父來唱的歌》一詩中，詩人寫自己的女兒吉兒出生之後，詩人感到不知什麼地方正有個男嬰也在長大。

於是，詩人在看到每一個偶遇的男嬰之時都會想“會不會是這傢伙？”想著想著，詩人“殺機陡萌”。

余光中先生這篇文章之中，寫的滿滿都是

一位父親對女兒手捧口含的寵愛

，出現在女兒身旁的每一位青年都會被視作將要搶走女兒的敵人。

而其實，身為男娃家長的我也是有著同樣憂慮的。

這種憂慮在娃娃漸漸長大之際尤其明顯，看到的女娃娃都會不自覺地多瞅上一瞅：這女娃娃眼睛大不大啊，看上去聰靈不聰靈啊。如若我家男娃和哪個女娃有了對話那可是更加要多多注意的，恨不能當場就給女娃娃來一場考試才肯作罷。

有一次出遊南亞小國，某天因一場大雨耽擱了行程，原計劃的叢林探險，只好改在賓館裡閒聊。同去的都是朋友、朋友的朋友，有熟絡的、有半熟絡的、也有初次見面的。前面幾天跟著行程安排遊玩，大家都非常的開心融洽，彼此間相處極好。

這一天的一場雨，讓每個人都發生了一些改變。

初時，大家閒聊氣氛愉悅，雨中空氣清新。漸漸地，話題越來越少，不時出現冷場。

有朋友開始抱怨天氣，直嘆自己運氣不好，好容易出遊卻趕上這樣的破天兒。也有朋友滿面溫暖的笑容，說這才能夠讓你看到完整的異國。雨中的這場等候，讓幾日來熟悉的朋友變得有些陌生，有極力活躍氣氛的，也有不時製造壓抑的。那些平日裡少語的這時顯出格外的可愛、平日裡活絡的卻焦燥得讓旁人也跟著不耐了起來。

讀了余光中先生的《朋友四型》，頓覺眼前一亮。先生把朋友歸類得如此精準，讓人深覺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余光中先生講朋友分為四類——高階而有趣、高階而無趣、低階而有趣、低階而無趣。

先生說，第一型同第四型的朋友一樣少，多見的是高階而無趣、低階而有趣的朋友。

“一個人命裡不見得有太太或丈夫，但絕對不可能沒有朋友。”

的確是這樣，也正是因為有朋友的存在，生活才會更加的多彩，當然，也會徒增一些的無奈。

先生說：生命歷程中的快樂或痛苦，歡欣和悲嘆只是寫在水上的字，一定會在陽光裡流走。

“下次你路過，人間已無我。”

沒有先生的人間，有先生留存的文字。在先生的文字中感受不一樣的生活、體會文字的美好、感悟人生的樂趣。能夠伴先生一起聽冷雨、品盛宴，在這個橙黃暖陽的午後讀先生的文字，萬般喜樂，紛至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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