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滹沱河筆記:平安屯和雕橋的槐樹森林

2022-07-14由 東方連話 發表于 林業

什麼叫黑枝

滹沱河筆記:平安屯和雕橋的槐樹森林

梁東方

森林就是很多很多樹站在一起,不說遮天蔽日,也一定是樹幹鱗次櫛比而樹冠相接空中;所有的樹都永遠不移動,除了年復一年的變粗變高——這樣的變化幾乎是不讓覺察的——這些站在一起的樹逐漸長大,慢慢地就形成了一種森林才有的氣氛:安靜、祥和,是一種有聲的寂靜,一種寂靜的歌唱。因為除了風吹樹枝與草莖之外,還有鳥兒在偶爾歌唱;它們種類不同,叫聲各異,少有一起叫的時候。都是這一段你叫,那一段我叫,你叫十聲八聲,我叫卻只有一聲兩聲。十聲八聲固然讓人傾聽,一聲兩聲留下的印象卻好像更深。循著叫聲去看,仰望,它們敏捷靈巧的身姿,有時可見,有時不可見,有時落在枝頭,有時一掠而過。

我在這個早春的日子裡來到滹沱河邊這片叫做野槐林的森林,在粼粼的樹枝樹幹組成的樹影上踏過,走進了一座沒有公園裡的綠化樹那種樹腳刷白人工的整齊的真正森林。

雖然不論是黑枝黑乾的槐樹,還是滿地衰黃的野草,完全都沒有任何春的跡象。但是陽光下的樹影以及林中的岑寂中鳥兒們偶爾的鳴唱,卻又明顯與冬天不同;它們的歡快輕巧的語調裡,和林子裡的悠遠一起都在預示著即將到來的春天。

滹沱河筆記:平安屯和雕橋的槐樹森林

坐在這裡,可以分明地聽到遠方的地腳上城市中發出的隆隆的地聲一般的持續不斷、永不停歇的轟鳴。在一個周圍環境安靜到了一定程度的地方,才能聽到那千萬人的城市發出的集體的轟鳴。換句話說,一旦可以聽到那轟鳴,就說明你已經離開它了。

這個明確的意識讓人再次驚喜:支好腳踏車,鋪上紫色的雨衣,靠著一棵槐樹,坐下,寫筆記,喝水,吃飯。這是林中最高階的享受了。因為周圍再無車無人,此時此刻,在這沒有槐花、沒有樹蔭的非旅遊季節,這一片林子,早春的林子,全都屬於自己。

茅草,黃色的茅草之間經常可以看到一團團白色的棉花似的草籽,遍佈林間。只待一場雨的到來就可以讓自己的子孫在林中開啟新的生命歷程。黃草中的這些白色草籽與周圍的環境是充分和諧一致的,不僅不違和,還讓人覺著其色彩搭配就該如此。只有這樣才正好,這是自然安排的巧奪天工。

仔細看,在蓋滿了去年的槐樹葉子和槐樹豆角灰褐色的屍骸之下的沙地上,已有鮮綠的草芽頑強地露出了一點點頭兒。不過大部還埋在沙土裡,埋在敗葉之間,它們知道外面還涼。如果不是自己無意間踢開了上面的落葉和槐豆角,還發現不了它們;於是趕緊又重新給它們蓋上了被子。

滹沱河筆記:平安屯和雕橋的槐樹森林

坐在這樣的環境裡,聽一首音樂《Alegria》,音樂也就變成了幾乎完全無損的質地,自己的手機瞬間高大上成了錄音棚中的專業裝置,即便有一點風聲摻和進來,也覺著是那麼恰如其分。這還是錄音棚中無法比擬的活力。於是又聽了一首《Who started it》……這些不僅優美而且深入,每每可以撥動人的心絃的歌曲一定是在有森林的環境中創作出來的,否則何以會與眼前的森林環境氛圍如此貼合一致,又何以能將眼前粼粼的樹影形成的只有在森林中才會有的獨特視覺現象,從而也是幽情蜜意的心理韻致給描繪得如此出神入化?

這樣很自然地就靠在樹幹上睡著了。醒來,整個人都煥然一新。小睡中曾聽到遠處的狗吠,狗吠和狗吠之間好像有著某種隔空的呼應關係,甚至還在夢中琢磨了一下它們之間傳遞的究竟是什麼資訊。睜開眼,陽光依舊,森林依舊,飽滿的精氣神已經回灌到了身心之中。

只這樣在森林中的一點時間,便已經可以在相當程度上理解為什麼國外有人要住到森林中的小木屋裡了。哈代的小說《森林中的居民》中的那種生活,其間住在森林中的所有人,其實都已經有了最基本的幸福——當然,這是在後世沒有森林的人看來。

滹沱河筆記:平安屯和雕橋的槐樹森林

去河邊,去山上,還有去森林中,這應該是人的日常享受中至關重要的一種;事實上在漫長的人類歷史中,這也都曾經天經地義、自然而然。長期沒有在森林中行走坐臥的體驗必然讓人異化起來。沒有森林的生活貌似可以無知無覺,卻往往極大地影響人的情致,從而影響人的生命質量;有森林相伴的生活,才是理想的人生。

華北平原上基本上是沒有森林的,人們也就不得不適應沒有森林的生活。沒有森林不僅環境不達標,風景之美有遺憾,而且人生質地受影響,一代代人的創造力也會降低;只有在有森林、有相對純正的自然風貌裡,一個民族才能保持自己長期的創新能力。

而養成一片森林,完全要靠時間的積累。同一片槐林,幾年之間不會看到明顯的變化。似乎停止了生長,永遠那麼大,但是隻要不被盜伐,一直那樣站在那裡,就會逐漸成為森林。關鍵是已經很少有地方能保持幾十年不變,過去栽下去的樹不等長大長高形成森林的規模,就一定會被以各種不容置疑的理由砍掉。

這片滹沱河沙地上的森林,栽種歷史至少五十年以上(據說是1963年),同時期其他沿岸地方的林子大部分都已經被毀殆盡。這碩果僅存的一小片,勉強可稱為森林的森林,也一直在範圍逐漸萎縮的威脅中。

滹沱河筆記:平安屯和雕橋的槐樹森林

它現在對外稱野槐林,已經成為一個景點。野槐林並不野,雖然是槐樹森林,但是野趣已少,周圍的侵襲揮之不去。旅遊開發佔去一塊森林;煤氣管道佔了幾十米寬的一條,森林被砍;電線塔之間的電線空間下,森林被砍。而既有的林中還多了很多墓碑……

不過,在滹沱河斷流多年以後,河邊依然能有這麼一片森林,總還是一個奇蹟,一個生態奇蹟。也就難怪它可以成為當地的一張地理名片了。只有嚴格保護,不要再以任何理由損失掉一棵樹,才是擦亮這張名片的最佳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