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魚兒｜歐陽修說：不就寫了點豔詞麼

清平北宋，寫寫豔詞，根本就不是個事兒。歐陽修寫豔詞，而且還寫得很好，而且的而且，他可是將豔詞創新並發展了。

歐陽修說：不就寫了點豔詞麼

文/神仙魚兒

《乘風破浪的姐姐》又開始第三季了，許多人已經在預測誰是陪跑、誰是炮灰以及誰將成團了。猶自記得前二季，居然有好幾個C位姐姐不在其中，於是有人解釋說，這幾位姐姐的段位太高，並不適合以及需要成團。然而，終究還是讓很多人心意難平。

只是，說到意難平之事，從古到今，本就比比皆是。比如《紅樓夢》中寶玉之娶了寶釵，比如《知否知否》中小公爺之沒能娶明蘭，比如《水滸傳》中宋江居然犧牲眾兄弟接受了招安，比如《三十而立》中顧佳居然讓小三從容不迫全身而退……

再比如，歐陽修竟然因寫豔詞而錯失了狀元。

看過《清平樂》的朋友們或許還記得：歐陽修從監元、解元和省元一路走來，也算是“連中三元”了，包括他自己在內，大家都認為最後一個“狀元”不過中囊中取物罷了。然而，最後的殿試中，他只得了第十四名，雖然也名列三甲，到底打擊不小。這種情形和高曝光高熱度高素質姐姐未能成團也太像了。

《清平樂》歐陽修劇照

對於歐陽修的奪標呼聲最高卻最終未能奪魁的原因，有惜才說，有忌才說。劇中所能看到的理由是：太后劉娥說歐陽修擅長寫豔詞，如果他中了狀元，和趙禎走得太近，會讓他學壞。

一時間有些譁然，覺得理由太牽強也太搞笑。於是有人說，這大概是為了劇情的需要吧。

然而，事實是：歐陽修還真是寫豔詞的。

歐陽修銅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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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修還真是寫豔詞的。所以，莫道意難平呀。至於他因寫豔詞而錯失了狀元，卻可能真的只是故事，而非事故。因為，清平北宋，寫寫豔詞，根本就不是個事兒。

首先，詞作本身就是明豔嫵媚的。

詞於歌舞宴會之中形成，自產生以來，便致力於男歡女愛花前月下的刻畫描摹，表現上也是錯彩縷金富麗精工，從而形成了它自己獨特的審美功能。介於愛情詞和色情詞之間的豔詞不過詞作的一種而已。

其次，寫豔詞並非上不得檯面之事，反而是當時的風雅時尚。

五代以來，花間詞派、南唐詞派俱是在安定之地得以繁榮的，雖然範圍有些小。那麼，清明太平之時的大宋王朝，自然是不會排斥這歌舞昇平的點綴之物的。

再次，誰不曾青春年少過，誰沒有一些私密情感。

一天到晚、一年到頭都端著、繃著，那樣的人生也太過於苛嚴肅穆了。歐陽修本就不是無趣之人，所以，他將他所遇到的或者他想象中的一些風流韻事，付諸於詞，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並且，歐陽修的豔詞還真是寫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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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修的豔詞還真是寫得很好。

先來看一闋

《臨江仙》

：

柳外輕雷池上雨，雨聲滴碎荷聲。小樓西角斷虹明。闌干倚處，待得月華生。燕子飛來窺畫棟，玉鉤垂下簾旌。涼波不動簟紋平。水精雙枕，傍有墮釵橫。

這闋詞是為一位萍水相逢的歌妓而寫的。上闋寫室外風景，清新雅緻；下闋寫室內纏綿，朦朧旖旎。結句“水精雙枕，傍有墮釵橫”，很讓人浮想翩翩。

然而，這裡卻是有故事的。詞中的歌妓因為和詞人幽會，結果連金釵都不知道掉落在了何處。於是，歐陽修卻用這闋詞為女子贏得了一支金釵，這個故事也就叫做“小詞換金釵”。

也許有人會說，歌妓嘛，肯定豔嘍。那麼，我們再來看一看良家女子是怎樣的。

《南歌子》

：

鳳髻金泥帶，龍紋玉掌梳。走來窗下笑相扶，愛道畫眉深淺入時無？弄筆偎人久，描花試手初。等閒妨了繡功夫，笑問鴛鴦兩字怎生書？

這闋詞刻畫的是一位新嫁娘的形象。上闋寫梳妝打扮，下闋寫繡花寫字，言行舉止吻合新嫁娘應有的模樣，而且也吻合大家閨秀應有的模樣。然而，這文縐縐的字裡行間卻充滿了曖昧的氣息。

“愛道畫眉深淺入時無”“笑問鴛鴦兩字怎生書”，表面字句上看來好像很尋常，然而，只要略通文墨，便知道這悄悄使用的典故中充滿了挑逗性，分明就是一位小美眉在撩漢子，或者說公然地撒狗糧。

如果說婦人的麵皮比較厚實，那麼接下來再來看一看寫小姑娘的。

《望江南》

：

江南柳，葉小未成陰。人為絲輕那忍折，鶯嫌枝嫩不勝吟。留著待春深。十四五，閒抱琵琶尋。階上簸錢階下走，恁時相見早留心。何況到如今。

這闋詞中，上闋寫新柳，下闋記往事，然而，詠物只是起興，為下文的寫人營造氛圍，真正要讚美的是那位至今也讓詞人念念不忘的十四五歲的美麗少女。

當然，這闋詞也是有故事的，而且這闋詞還讓歐陽修有口難辯。因為這闋詞被好事者說成是歐陽修與自己的外甥女張氏有染。而真正和張氏有染的是張家的僕人，他們為此還被拘羈於開封府，名聲相當的不堪。

最後，再來看一闋

《生查子·元夕》

：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溼春衫袖。

之所以用這闋小詞作為壓軸，原因有二：

其一，這詞和前面三闋不同，前面三闋詞都是以男性口吻來寫的，而這闋

《生查子》完全是代言體，也就將那細微幽深的情緒表現得更貼切。

其二，

這闋詞的作者是有爭議的，有些版權將其作為女詞人朱淑真的作品

。此處，筆者不作版權之爭，只想說：長鬍子的老先生和長頭髮的小女子有版權之爭，只說明一件事情，太像了，長鬍子的老先生將長頭髮的小女子描摹得太像了。

至於詞作本身，因為熟悉，因為簡單，似乎倒不需要做太多解釋了。上闋追憶去年的歡會，下闕寫今夕的悲傷，讓我們感受到一位小姑娘物是人非、時過境遷的且喜且悲的心情。

嗯，看來還得補上壓軸之作的第三個原因：

這闋詞已經跳出傳統豔詞以描摹刻畫見長的純客觀視角，進入到人物的內心深處，抒情意味濃厚，以意境取勝，以雋永取勝

。

宋人羅大經曾經評價說：

“馮延巳詞，晏同叔得其俊，歐陽永叔得其深。”

馮延巳是南唐詞人，以“吹皺一池春水乾卿何事”著稱，他和中主李璟以及後主李煜的詞作中已開始融入文人氣息，而不再是簡單的伶人詞，這是為詞作開創了一個嶄新局面的。

晏同叔即晏殊，歐陽永叔則是歐陽修，宋初的他們向前輩學習，並深受他們的影響，但是，他們的學習方向是有些不同的，晏殊學習了馮延巳的字句清俊，歐陽修則學習了馮延巳內容上的深婉。

那麼，我們再來看一看《生查子·元夕》這闋詞，整闋詞雖然是白描手法，卻有去年與今年作對比，如晝的花市與清雅的幽會之地作對比，一往如常的女子和了無蹤跡的男子作對比，

言淺而情深，詞約而義豐

。

傳統豔詞多為男性視角，將女子作為物品進行描摹而已，呈現出一幅畫面感。歐陽修的這闕詞中，他已經化身為這位女子了，有血有肉有靈魂，呈現出的是立體感。要說起來，這還真不是傳統的豔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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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我們分析了豔詞的形成、賞析了歐陽修的幾乎豔詞，是否可以這麼說：清平北宋，寫寫豔詞，根本就不是個事兒。歐陽修寫豔詞，寫得很好，而且他還將豔詞創新並發展了。

家在昌水南，欲為神仙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