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末路

丁路遠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不當大俠的丁路遠，應該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一、開口說話，總是沒有動手打架來得容易

門被輕輕推開，一個消瘦的青年有些拘束的走進門來。笨校長有些不悅的抬起頭來。

“是，是蕭鎮長介紹我來的。”青年趕緊說。

“老蕭又給我找麻煩了。”笨校長微微皺起眉頭，低著頭看這個月炎涼武校的收入情況，隨口說了聲：“隨便坐，介紹下你自己。”

青年看了看笨校長身旁唯一的椅子，繼續站在他面前，抿了抿嘴唇，謹慎的開口：“在下塞外飛狼……”

笨校長合起手中的報表，口氣不善，“說真名！我們這裡是正規的武術學校，教授的是專業的競技武術，不是教江湖混混打架的地方，你應聘教官，先要改掉你這一身江湖氣，什麼在下在上狼啊狗啊的，像這樣哪家家長敢把孩子交給我們！”

青年趕緊改口：“我叫丁路遠……”

話依然沒說完，笨校長有些不耐煩揮揮手，“可以了，先回去吧，我會叫人通知你。”

“我……”丁路遠有些無奈，慢慢的退出門外。這對他來說，真難，比初出江湖跟著神話和文盲兩位蕩平十字坡百餘匪徒難太多了。闖蕩江湖十幾年，人到中年，找個工作是真不容易，寫手鎮雖是個鎮，卻是縣衙所在地，人口面積快要趕上小一些的郡縣了，衙門的捕快衙役都在編制內，收入穩定當然是首選，可一個江湖大俠有前科沒門路，想都不用想。連這樣一個私立武術學校，都還要七託八請的，人到中年，這個江湖，不一樣。

二、人都自私，大俠也要吃飯

秋天的風有些冷，丁路遠緊了緊衣衫，有些落寞的走出炎涼武校的大門，費了老大功夫才找上縣衙的蕭鎮長給說上話，這結果不由得有些讓人沮喪。

離開武校不遠的路上，有個不認識的人在等著他，這是這個月第四個來找他的人，從最初的慌亂到沉著逐漸變得麻木，他有些痛恨自己，“對不起，我成親了，愛莫能助。”他聽見他冷漠的回覆，路邊的那人捂著臉慢慢蹲在地上，丁路遠看不清他是否在哭，他還記得第一個來找他的人在家門口哭訴：“我走了六百里找到你，你卻說你要退出江湖了！”他只差一點就拔劍跟他再次踏上伸張正義的舊路。

對不起！丁路遠離開的步伐依然堅定，我不是大俠了，我也要生活，我也要養家餬口。他甚至記不起，之前的十幾年，他是如何吃喝度日的。

三、酒越高檔，越喝不出逍遙自在

青葉軒是寫手鎮最風雅別緻的酒樓，但文人雅士名商巨賈喜歡在這裡請人吃飯確還有一個原因，因為貴！在這裡組個十人桌的局，相當於丁路遠一個月的吃穿用度。

以寫手鎮蕭鎮長的名義組了這個飯局，租了豪華馬車將笨校長請到青葉軒，丁路遠總算心落了肚，看著一桌人高談闊論，互相頻頻敬酒，卻有些無所適從，直到蕭鎮長狠狠瞪了他一眼，朝著笨校長以及炎涼武校一干校董使了眼色，才匆匆提著酒罈輪番前去敬酒。

“小丁啊！”蕭鎮長設宴款待，笨校長心情非常好，連帶著看丁路遠也變得順眼起來，“你這講話大俠的名號，在寫手鎮是大大有名，這十八般武藝，我這是絕對看好的，下一期培訓班的學員你就先帶著試試！但這江湖習氣要改。一定要改！”丁路遠不住點頭稱是，滿滿一碗白酒一口乾完，笨校長滿意頷首，酒杯裡抿了一口，轉身坐下和蕭鎮長說話去了。丁路遠逐一給炎涼武校的縣衙的認識的不認識的敬酒，絞盡腦汁說著些客套的話，校董們多是輕輕沾一小口便坐下，有的甚至嘴唇都沒碰到酒杯，丁路遠滿臉堆笑，心裡卻是苦笑，滿碗灌下，烈酒從喉嚨一路燒到心裡，第一次覺得，這酒真是辣，辣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四、江湖不需要大俠，沫沫也不需要

送別所有人後已是深夜，丁路遠昏昏沉沉往家裡走，街兩邊的燈籠昏黃成一片，冷風颼颼的吹，像極了他第一次殺人的那個夜。這條路走得很是艱辛，其中摔倒數次，撞牆三次，撞樹兩次，當手觸及到大門，他居然有種走完了所有泥濘的一種成就感。

溫暖的燈光從門縫裡透出，丁路遠最後一次摔倒在地，屋裡沫沫匆忙趕來開門，見到醉得一塌糊塗的丁路遠，趕緊扶進屋去。恣意江湖的那些年，丁路遠常常喝醉，但沒有哪一次像今晚這樣，也不說話，看到沫沫詢問的目光，也只靜靜的點點頭。沫沫急匆匆的拿來熱毛巾給他擦臉，卻發現他已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那夜他夢到了以前刀光劍影策馬江湖，他終於想到，不做大俠的他還算啥，離開了江湖，他只是沫沫的丈夫。這個江湖不需要他了，沫沫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