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折耳根

爸已經走了整有三年了。以前讀過一段話，一個人一生中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是生理上的死亡，即停止心跳，呼吸消失。第二次是在葬禮上，被宣佈死亡，即社會性的死亡。第三次是當世界上最後一個記得這個人的人去世或者遺忘他的時候，那麼這個人就算徹底的死亡了，什麼都不復存在了。爸還沒有走，他和媽一同建造的老房子還在，他種的櫻桃年年花色爛漫，他在窗戶上打的繩結還在……而這一切都表明他還和我們同在。最讓大家認識到這一點的是大門口旁邊的菜地。由於一大家人都在外工作，房前屋後的土地都交給鄰居打理了。其他土地都被勤勞的鄰居馴服，唯獨這一小塊桀驁不馴。那是因為爸生前在這裡種上了折耳根，這東西命賤，田間地頭，石縫崖坡，只要讓它扎穩了根子，就一發不可收拾。更何況是在這麼一塊“風水寶地”！

爸當年種它是因為每逢過年，家裡人大魚大肉吃多了就膩葷腥，想尋點清淡的菜食。折耳根自然成了佳品，變成了飯桌上的寵兒。所以，我們三姐弟每次回家過年都有一個必備的節目，那就是撬折耳根。之所以用“撬”，不用鋤頭挖，因為我們家鄉每一個農村裡的8090後有著千絲萬縷的回憶。小時候人人家裡都窮，白飯能吃到，但菜就不一定了。特別是到了三四月份，土裡的新鮮蔬菜還沒有長好，每家每戶吃得最多的就是豆瓣醬和酸菜。所以，大家都急切想尋一口鮮。長勢最為鮮嫩的折耳根自然成了最好的選擇。三四月份草長鶯飛，田裡的油菜花開得正盛，把田埂都遮蔽了。折耳根就藏匿在這些田埂上。

但要得到它們卻是不容易的。一是不能拿鋤頭去挖，怕挖壞了人家的田埂，土地是莊稼人的命，挖壞別人的田埂是要急眼罵人的。二是油菜正揚花，在田埂上穿行勢必要碰到油菜，影響其產量。所以，主人家是極不願意看到有人在自家田埂上動土的。那麼，這樣的差事自然就落到了各家各戶的小孩兒頭上了。孩子個頭小，動作靈活，不傷莊稼。再加上手裡拿的是像鐮刀，鑽子（一種開採石頭的指頭大小的鐵釺子），灰面子（撫平新打水泥地面的工具）這樣的撬撬兒（撬折耳根工具的統稱）。用這些工具是不會對田埂有大的傷害的。另外，我們老家也只有小孩兒能幹這事，如果是哪家大人去撬折耳根，會被左鄰右舍所恥笑的。

那段時間，每到中午（大人都睡午覺了），三五個小夥伴總會相約一起，背上小揹簍或是拿上塑膠袋子，潛行在一條條田埂上。如果有誰突然發現一大片鮮綠的目標，緊接著必定是大家的一陣驚呼。有時候幾個人還會相互比賽，看誰撬的折耳根多，誰撬的更長。我記得那時候有一個姐姐有一次撬了一根足有1。5米左右，那在我們圈子裡可以說是驚為天人了！當大家準備回家時都會看看各自的成果，也會給收穫少的夥伴勻一些，好讓他回家交差……一大片金黃色的油菜花在夕陽的映襯下把我們的背影拽得長長的，是我兒時記憶裡最美的風景畫。